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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從耳畔徹底消失的一剎那,蕭千夜恍恍惚惚的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領著他走入一處山谷,那是崑崙山的軒轅之丘,無數劍靈靜靜懸浮著,它們有些光芒照人,有些靜謐內斂,無一不透露著震懾人心的氣息,讓年幼的他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看了又看,就在這個時候,師父停下了腳步,振袖取出背後紫色劍匣裡的劍靈,劍氣縈繞著山脈,引動整座崑崙之丘發出空靈的共鳴聲。

那種聲音很奇妙,直達人心,不似凡間之物。

那一年的他不過八歲的孩子,入門剛滿三個月,他甚至沒來得及瞭解這座充滿神話色彩的世外仙山,師父就欣然決定帶他來到了劍冢。

這一路他欣喜若狂,一直在腦子裡幻想會獲得哪一柄劍靈,他自幼嚮往的是父親身上屬於軍閣的那種英姿颯爽的銀黑色,但初次踏入劍冢,第一眼吸引了目光的卻是一柄通體雪色的白色劍靈,和他複雜的內心形成鮮明的對比,如同清澈夜幕下的高空皓月,有著最純粹、最乾淨的光芒,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劍靈也在這一刻回應了他的期待,彷彿是某種命中註定,連一貫沉穩的師父都微微一驚,若有所思的凝眸半晌沒有說話。

他抱著長劍,心中有種神奇的感覺,耳邊能聽到溫柔的聲音,像久別重逢的故友,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心,而當他欣喜的看向一旁的師父,又發現老人的眼光嚴厲非常,一隻厚重的手輕輕搭在他的頭頂,一字一頓清楚的叮囑:“劍靈認主,我派弟子一人一生只能擁有一柄劍靈,從今往後,你要像對待親人一樣對待它。”

蕭千夜額頭微微抽搐,依稀的記起那天的一切——他懵懂的看著意味深長的師父,卻沉默著連回應都沒有發出,只是心神不寧,不知那一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回到論劍峰後,雲瀟一個人坐在他的房間門口,遠遠的看見他,開心的跳起來揮手打招呼,那時候的雲瀟還不是崑崙的正式弟子,六歲的小姑娘喜歡穿些花裡胡哨的漂亮裙子,嘚瑟的在他面前打轉問好不好看,忽然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樣亮了起來,一把搶過瀝空劍羨慕的抱在懷裡看了又看,小聲嘀咕:“劍靈,真的是劍靈哎!掌門真是偏心,這麼快就送了你劍靈。”

“還給我。”他的臉頰微微一紅,伸手去搶,雲瀟一個轉身笑咯咯的跑遠了,“給我看一下嘛,又不是不還你了,小氣鬼!”

刀劍無眼,瀝空劍最初又沒有劍鞘,生怕爭搶之下會誤傷,他只能忍著不說話一直緊跟不捨的追著雲瀟,一路走到論劍峰的雪松下,她高舉著劍靈,雪色的劍身透著清澈皎潔的光澤,和頭頂的明月相得益彰,雲瀟看著劍靈,而他的目光卻在不經意間看向了她,那樣美麗的畫面,讓他的心砰砰直跳,莫名其妙的耳鳴一聲接著一聲,那或許只是很短暫的幾秒鐘,他卻彷彿過去了一世紀般漫長,再等他回過神來,雲瀟哼哼著將瀝空劍塞回了他的手心,咧嘴衝他做了個鬼臉不甘心的說道:“我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劍靈!”

一年之後的某一天,他如常來到習劍坪,除了師父和天澈師兄,雲瀟也換了一身青色的弟子服站在那裡,他愣了一下,看見師父朝他招了手,拉著雲瀟的手向他介紹:“從今天起,她就是你師妹了。”

一貫在他面前冷著臉的師兄天澈忍不住偷偷笑了笑,雲瀟心花怒放的朝他擠眉弄眼,還有模有樣的對他拱手鞠躬,不懷好意的喊了一聲“師兄”。

從此他的噩夢就開始了,雲瀟是個大大咧咧熱情開朗的女孩子,更是崑崙山出了名的嘴巴抹了蜜,天天把師父師叔哄得團團轉,對她時不時的遲到曠課也就默契的睜隻眼閉隻眼,另一邊,雖然師父一直沒有道明真正的原因,但在指點劍術這方面,老人家對雲瀟確實是多有保留,很多精妙的劍法只是點到為止,如此一來,一個偷懶的徒弟和一個放任的師父,形成某種巧妙的和諧,而他則成為夾在中間,唯一左右為難的那個人。

畢竟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再怎麼寵著也要有個度,然而師父在按著額心一臉頭疼的考慮了整整一天之後,鬼使神差的把他喊到面前:“她是你師妹,閒暇之時,你也該多教教她。”

說完這句話,或許是多少覺得有點理虧,師父尷尬的轉過臉去,擺手讓他先回去,他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回到論劍峰,這幾天氣候反常,連有法陣禦寒的論劍峰廣場都罕見的積了一層厚厚的冰霜,都已經快到中午了,雲瀟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想起師父剛才那句莫名其妙的叮囑,他忽然調轉腳步往她的房間走去,直接將門窗全部推開,任由冷風嗖嗖的吹進屋內,幾分鐘就把抱著溫暖被褥呼呼大睡的雲瀟凍醒了過來。

她緊緊抓著被角躺著床上,瞪大眼睛和他互望著,被他毫不客氣的拎著腦袋拽出來丟到了門外的廣場上,他一手緊握自己的瀝空劍,另一隻手飛速的抽出一旁的青魅劍扔過去,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迅如閃電的出手,雲瀟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衣,光著腳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接下他的劍招,很快就大汗淋漓的喘起粗氣。

昏迷中的蕭千夜忽然眉頭一跳,直到現在,直到他莫名其妙回到過去的幻夢中,他才驚訝的發現雲瀟的周身有微弱的火光在閃爍,火星不易察覺的混在風雪裡,將論劍峰廣場上的白雪全部融化。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和他對練的人也在慢慢長大,那個踉蹌的小姑娘變的輕盈靈動,舉手投足間帶著遠比他強悍的靈力,從最開始的只會閃避後退,一步一步能將他也逼到收劍回防,她開心的挑著眉毛,哪怕只是稍微將他逼退一點點都會做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朝他齜牙咧嘴的做鬼臉,那樣天真明媚的笑臉,深深刻在少年記憶裡的每一天,被埋入心底最深處,不被任何人察覺。

十八歲臨別前際,那是她最後一次半夜偷偷摸進他的房間,舉著那盞從小用到大的夜燈,趁著他睡熟之後吱呦吱呦的在腦袋上方晃盪著,他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面無表情的睜開眼睛,和搭在他床頭裝神弄鬼的女子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著,她“嘿嘿”的笑著,勾起那個年紀的少年某些難以啟齒的慾望,然後忍下所有的衝動,故作冷定的坐起來,拎著她的脖子毫不猶豫的往門口走去。

門外是一如既往的嚴寒,冷風吹過臉頰,讓昏迷中的人忽然間有幾分清醒過來,然而夢境並未散去,越是清醒,越是分不清虛幻和現實。

過去,他將雲瀟扔出門外,沒等她轉身就一把鎖住了門,現在,他卻將雲瀟拉回了身邊,不顧一切的抱入懷中。

“別走……阿瀟,別走……”蕭千夜呢喃的唸叨起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願意放棄那些虛無縹緲的榮耀,想留在她身邊,一起看崑崙的雪峰,一起在樹下練劍,一起乘坐棲枝鳥去山谷中游玩,還有天池附近美麗的紅梅,喜歡高歌飲酒的山鬼,她就在身邊,沒有為他飽受磨難和屈辱,更沒有來自遠古遙遠的羈絆,永遠依偎在他肩頭,會撒嬌,會生氣,會不依不饒的粘著他。

他從來沒有珍惜過那樣看似簡單平凡的生活,終於在失去之後不可抑制的後悔起來。

額頭的青筋劇烈的跳了一下,昏迷中的蕭千夜赫然睜開眼睛,古代種冰涼的血從胸口的舊傷中泉湧而出,已經是深夜了,但是他一眼望去到處都是火光,機械凰鳥被瀝空劍攪碎中樞後解體爆炸,散落的火炮暗箭毒液從萬丈高空砸下,而更加危險的羽毛則被風刃影響吹向了四方。

“阿瀟!”他驚恐的喊了一聲,完全想不起來墜落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想站起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就在他感到冷汗翻湧而出的時候,一隻手從背後輕輕抱住了他,雲瀟搭在他的肩上,鬆了口氣,“你醒了!”

“阿瀟!”他轉過身,雲瀟滿身都是黑漆漆的火油,右手受傷無力的垂著,用僅剩的左手艱難的在兩人身邊凝聚劍陣,那些看似輕輕飄落的羽毛實則兇狠非常的砸在劍陣的法術屏障上,砸出密密麻麻的裂縫,而在劍陣之外,整座山頭都在燃燒,時不時還有危險的爆炸聲或近或遠的傳來,混著讓人不適的龍血氣息,他的心跳在這一瞬“咚”的一聲徹底凝滯,全身的肌肉緊繃,彷彿吸入了毒品一般筋脈暴起。

龍血對雲瀟而言是劇毒,對他來說卻是刺激神經的興奮劑,再加上旁邊女子身上致命的火焰氣息,讓他的呼吸陡然急促,只能用盡全力死死按著額頭勉強保持冷靜,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他的視線卻怎麼也無法從雲瀟雪白的脖子上挪開,甚至貪婪的嚥了口沫,腦子一片空白。

“你想咬我呀?”雲瀟滿不在意的湊了過去,像夢中定格的最後畫面,衝他“嘿嘿”笑了笑,“等安全了再給你咬一口好不好,我們得先離開這裡,火要燒過來了……”

他恍若失神的呆了一瞬,做出了和夢中一模一樣的動作,將她抱入懷中,鬆弛了緊繃的肌肉:“你受傷了,別亂動,我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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