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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晚霞把那張大不敬的“鬼畫符”交給景淵時,景淵接過一看,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一隻小烏龜被圈在一個圓圈裡,身上橫七豎八地畫著幾條槓;接著是這圓圈被打了個大叉,小烏龜不知影蹤,凌亂地畫著幾個烏龜的腳印,後來乾脆用墨點代替,墨點一直延伸到一座山上的小房子,然後這黑點又重新折返回一個大圓圈裡,最後墨點變成了一個縮頭縮腳的龜殼。大圓圈裡面是一隻偌大的猴子,叉著腰尾巴翹起一臉怒容……

景淵的臉色古怪陰晴不定,明明是生氣的模樣偏生嘴角不自覺地揚起。說是想笑吧,可是又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暗晦,眼神幽深杳運。

畫只烏龜還不是諷刺蘭陵侯戴了綠帽子?正當晚霞戰戰兢兢地等著景淵發飆時,景淵站起來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出品雪軒徑直走向景時彥的藥廬。不想藥廬裡空空如也,沒有人,連藥材都收拾的一乾二淨。景淵想起昨夜景時彥說的話,原以為只是一時之氣,沒想到他真的要走,難道小尼姑的腳真的傷的那般重?他的心猛然一沉,走出藥廬時恰好見到沈默喧迎面走來,沈默喧還沒來得及行禮景淵便問道:

“景時彥老頭子呢?”

“顧大人今天一早就到府把景神醫請到衙門去了。”

景淵暗自鬆了一口氣,維持著一賈淡漠的臉色說:“那她呢?”

她?洗默喧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道:“景神醫說要把她帶走,已經備好馬車,人也在車上,大約正往衙門趕去,景神醫讓默喧轉告侯爺他辦完顧太人的事後就不回侯府了……”

景淵當即臉都黑了,望著沈默喧怒道:“本侯沒說放的人誰敢帶走?!”說著一拂袖便向府門走去。沈默喧疾步跟上,剛到了府門便看見一輛殘舊的朱漆桐木馬車緩緩起行,駕車的人正是景時彥的藥僮鬱離。

他一揚手,身邊的幾名府衛馬上奔上前去攔在馬車,鬱離十三四歲的樣子,面容清秀,疑惑不解地望著向他走來臉色不善的景淵,道:

“侯爺,是師父矚咐我把人送到縣衙去的。

“滾!”景淵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掀開簾子上了馬車,果然,阿一躺在馬車裡,蜷著身子一動不動。景淵想要抱起她,手一觸到她的身子盡是滾燙的感覺,膝蓋上顫著厚厚的紗布,車廂裡瀰漫著一股濃重地揮之不去的藥味。她雙目緊閉,昏昏沉沉地睡著,景淵面無表情地抱著她下了車,沈默喧示意身邊兩個丫鬟接過阿一,誰知景淵只是橫了她們一眼,頓了頓腳步說:

“你馬上到縣衙告訴景時彥,如果他不馬上回府,晚了一刻鐘,他的小徒弟鬱離就沒了一隻手,再晚,那就手腳都不用要了。還有,把這破馬車給本侯爺一把火燒了!

鬱離被驚嚇得直冒冷汗,沈默喧卻只是看著景淵的背影嘴角微揚。

那邊縣衙的後院廂房裡,景時彥一邊搖頭一邊疾筆寫著方子,道:

“這姑娘思慮過重,精神憂思太深,吐了兩口心頭血,如果治理不當恐怕會落下病根子。你也真是夠狠的……說到智謀和用心,我家那臭小子還沒修煉到你這境界。你一輛破馬車就抵了我這診金,我真是虧大了,要是景淵那小子不上當……”

“要是他不上當,你便當一回好人,把小尼姑送回廣陵去。”顧桓拿過方子交給文安去抓藥,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道:

“景淵怕是沒來得開啟箱子看我下的是什麼注,不然肯定知道你串通了我。”

景時彥瞪了他一眼,“喂,世侄,是你主動串通的我好不好?”

“出於敬老,本官就勉為其難承認一回好了。”顧桓笑了,笑得越恭順越讓景時彥來氣,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面帶疑惑地問:

“我說,你怎麼就知道景淵和葉孤嵐會打個平手?”

“想知道?留在縣衙直到把她完全治好,我便告訴你。”

景時彥嘿嘿一笑,邊收拾藥箱邊說道:“你覺得我那侄孫是善與之輩?恐怕他現在恨不得挖地三尺把我揪回侯府去。阿一的腿腳有傷,他真上了你的當你以為我還能再來縣衙?而且,那女子的病不是十天半月能治好的,心病還需心藥醫……”

顧桓皺眉,苦笑道:“我不留你,只是你若想把小尼姑送回廣陵,我可以提供方便。”

景時彥搖頭,“小尼姑要留下來。”

顧桓好奇,“留下來做甚?莫非真要繼續當十八姬?把佛門中人逼入萬丈紅塵,老頭子,你這樣會折福的。”

這回輪到景時彥苦笑:“留下來治病救人,你不懂,就別問了。別人不清楚你是誰難道老頭子我還不清楚?你辦完你的大事就捲鋪蓋回鳳城岐山去,別在這滋擾我侄孫!”

文安匆匆走進來,低聲在景時彥耳邊說了幾句,景時彥臉色大變,低聲罵了幾句就抓起藥箱向顧桓告辭趕回蘭陵侯府去了。

顧桓對文安說道:“蘭陵侯的人找上門了?”

“蘭陵侯的人找上門了?”

“景神醫的弟子被綁在侯府門前,說是一刻鐘不見神醫就砍去一手…… 那可惡的蘭陵侯把我們送去接人的馬車燒了,公子,我們該不該去討個公道?”

“蘭陵侯銀子有的是,有空再慢慢訛回來便是。對了,藥煎好了嗎?”見文安點頭,顧桓又說:

“替我給蘭陵侯和葉氏錢莊少東家下個帖子,說是兩日後在玉宇瓊樓的綺雲閣小聚。”

“玉宇瓊樓?那不就是青樓?公子去那裡做甚?!”文安嚷道。

“去青樓,自然是喝花酒,抱美人,尋歡作樂。”顧桓笑道,鳳眼中有暗褐色的光華流轉,“人不風流枉少年,娶妻後怕是無這樣的自由了!”說罷大步流星地向阿惟所在的廂房走去。

文安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忙不迭地追上去問:“娶,娶妻?誰娶妻……公子開什麼玩笑?你哪來的妻?”

阿惟睡得昏昏沉沉的,藥熱了一遍又一遍,她還是沒有醒來。顧桓在她床前守了一個下午,她還是雙目緊閉,蒼白的臉平靜而無辜得像個稚氣的孩子。

“阿惟,”顧桓輕輕喚她的名字,她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他伸手撫上她的眉眼,“你真傻,知道麼所有的人都活得很好,就只有你自己為了一個看上去很美的謊言苦了自己。”

手指沁著涼意,溫柔地拂開她額邊的一綹髮絲,他輕輕地嘆息一聲,說:“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你卻只看到了那個人,結果受苦了吧,你早該好好等我的……”

歡喜佛,薄情賦 傷痕 3

顧桓離開時已是月上中宵,四周靜寂一片,五月末蟲鳴鳥叫,空氣中蔓延著一種淡淡的草木氣息,一直躺在床上不動的那個身影緩緩坐起來,擁緊了懷裡的被子,黯淡的光線下沒人看見那張臉上如何的悽風苦雨一片孤愁。

她的肩輕輕地聳動著,咬著被子無聲地痛哭,喉嚨裡的那團亂麻死死地纏著不放,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遍體鱗傷痛不堪言,說不清的情愁愛恨,就連淚水也無法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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