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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激動得手都有些顫抖了,“他鍍金仍在紅螺寺?”
只聽得小沙彌繼續說道:“真是不巧,五日前師叔接到廣陵來的一封信,說是有一出家前便相識的故人病重,已經匆匆離開蘭陵,施主若要見他,怕是要再等半年了。”
阿一的臉色愈加蒼白,故人?病重?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十八姬與這普寧大師相熟?”十五姬問,一邊笑一邊向七姬打了個眼色。
“謝過幾位施主的佈施,只是小僧還有要事,先告辭了,回寺後定為幾位施主祈福誦經。”小沙彌一躬身便要告退,阿一連忙喊住他,急切地問:
“小師傅知不知道普寧大師所說的故人是誰?”
“小僧不知道,不過,聽方丈說,師叔他好像要趕去一處什麼地方,是什麼’峰‘來著……”
“飛來峰?”阿一喉嚨發緊,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小沙彌撓撓頭,歉意的笑道:“好像是,但是貧僧當時聽不清楚,不敢斷定。”
他走後,七姬她們又把視線投向戲臺,低聲議論著伶人的扮相,此時遲燕生已經換了一齣戲,在唱《西施浣紗》。叫好聲不斷,然而阿一怔怔坐著,周遭熱鬧與她無一絲關係,她的心裡此刻只有無盡的沉寂和思慮。
也是,師父讓自己送信,可是分別了一年多兩年也沒有找她,最大的可能便是出事了,恐怕是遭遇到了什麼變故,又恐怕是像小沙彌說的那樣病重……有念及此,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戲臺上咿咿呀呀唱的什麼纏綿腔調根本不曾入耳,只覺得整個人虛虛浮浮的,連什麼時候七姬她們說要走都茫然不知,直到一個五大三粗的丫鬟上前說要揹她下樓她才醒覺過來。
馬車上女子們聒噪說笑的聲音一路響起,很快便回到了蘭陵侯府門前,阿一被抱下馬車坐上輪椅準備進府門時,忽然聽到一個久違的聲音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喊了她一聲:
“阿一——”
她抬頭望去,正門旁的小側門前阿逵拉著一匹通體毛色黑亮的駿馬,僵著著身體,右手攥緊了手中的韁繩,震驚地看著坐在木製椅子上的她。許久沒見,他高大了,彷彿也魁梧了些,眉宇間稚氣全脫,氣質變得沉穩。那雙黑眸漸漸演化出悲憤與心疼,上前一步說:
“你的腳,到底怎麼了?”
阿一張張嘴,卻說不住一句話來。十五姬反應極快,指著阿逵說:“你怎麼還敢來此?上次侯爺饒你一命已是福氣,如今還敢來招惹十八姬?”
這時候侯府大門開了,沈默喧陪著葉孤嵐走了出來,葉孤嵐一見這種情景,馬上走到阿逵身邊低聲喝道:
“別不知好歹,怎能擾了各位夫人回府?”
阿逵低下頭,不再言語,自是死死的咬住雙唇,手上青筋乍現。葉孤嵐向沈默喧兩句,又跟七姬她們告辭,然後又上了馬帶著阿逵離開。
“你求我的事答應了,已經見到了人,如今心安了嗎?”葉孤嵐問在前面給他牽馬的阿逵。
“那場馬球落下的傷,是嗎?”阿逵難過極了,“公子,我想……”
“你還想帶她走,我說的對嗎?”葉孤嵐語氣平淡不見喜怒,“阿逵,你到底有多喜歡她?你知不知道你惹了景淵就是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
阿逵不禁想起以前在飛來峰山腳的村子裡,他常常見她下山化緣,穿著一身素淨緇衣,膽怯的敲他家的門,他開門便看見白裡透紅的一張臉漾著怯生生而善意的微笑,有些侷促不安,更有著少女特有的靦腆。他到廚房隨便抓了一把隔夜米飯放到缽裡給她,她欣喜地對他感激一笑,開口說:
“——謝謝你……”聲音稚嫩,毫無緣故地他的臉忽地就燒了起來。
後來,為著這樣的笑容,為了一聲謝謝,他連早飯的饅頭包子都偷偷藏起來等著她來化緣,她也因為在其他人那裡碰了壁而喜歡到他家後院院門那兒去碰碰運氣。
後來被他母親發現了,自然少不了一頓打。又因著父親病重,於是一咬牙離開了村子遠赴蘭陵。
喜歡她,是偷偷的,不敢叫她還俗,也不敢表白,他害怕一旦說出口,便成了褻瀆。
沒想到再見到她是那樣一番光景,她已墜萬丈紅塵,而他救人不成,反倒害她折了雙腿。
回到葉府後,阿逵把馬韁交給葉城,快步追上正要邁入西廳的葉孤嵐,猛然雙膝跪下,雙眼通紅,對葉孤嵐懇求道:
“公子,阿逵求公子成全,我要把她帶走,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可以!”
“不過是一個女人,值得麼?世間的女子又不少她一個,你太過執迷。”葉孤嵐回身冷冷地看著他,“你把她帶走又能去哪?窮途末路的兩個人連性命都握在別人手上,何談幸福?!”
說出這番話的一瞬,葉孤嵐自己淤積許久的氣悶反倒消釋了許多。就是這樣的,他對自己說,一直以來這樣想這樣判斷並無不妥,當質子那些年月隱忍不發,為著製造一場“假死”讓自己重獲自由之身,他不斷對自己說,就算帶著她遠走也不過是條絕路,一場關乎身家性命的賭博沒有必要把她拖下水。
再說了,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女人而已……
阿逵用力地不斷磕頭,額上青瘀一片隱隱有血色,一邊說:
“公子說的在理,明知是絕路,但是如果不走上一遭,只怕死後到了奈何橋悔不當初。世上人熙來攘往,然而自己遇見能入眼入心的又有幾個?錯過後還能茫茫人海中尋回?阿逵愚鈍,可是實在不忍心把她丟棄在那個囚籠裡……”
葉孤嵐微微一怔,後悔?尋不回?
他好像從來沒想過這些。
心底那股悶痛似乎又有洶湧之勢。
他輕嘆一聲,“你起來吧。成全你可以,但從此這世上不能再有阿逵此人,你可願意?”
阿逵支起身子,望著葉孤嵐逐漸變冷的複雜眼神,緩緩地點了點頭。
歡喜佛,薄情賦 夢醒時分 2
中元節這日傍晚,蘭陵縣衙後院顧桓的書房內,沈默喧遞給顧桓一小卷紙,顧桓開啟一看,臉上神色未變,問沈默喧道:
“侯爺滯留建業不歸,怕是與此無關吧?”
“玄陰教教眾日趨龐大,已經從山西蔓延到廣陵一帶,侯爺此時來信請大人徹查玄陰教,蒐集邪教種種異端行為,待上稟朝廷,必然是事出有因。”
“大晉朝元帝當政時,有人曾專心將黃老道教的某些術法研易為害人之術,並廣納心術不正之徒,時至東西朝分裂後,洛成昌自立玄陰教媚惑我朝德成帝,據聞以“順風耳”之術聽竊民間怨語,被聽者均以周身潰爛而終,當時各地老百姓恐慌萬分。後被當時還是三王爺的宏明帝設計斬殺之並取帝位,下旨全國不得興邪說異端之事,從此玄陰教一蹶不振,沒想到幾十年後竟然死灰復燃。”顧桓沉吟道:“顧桓自當徹查此事,可是沈兄也理應提醒侯爺不該在建業逗留太久,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險,虎口拔牙本就不易,更何況他這是在掏虎心挖虎膽,一個不慎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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