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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淵發現之前,帶她走吧。”

沈默喧一臉的驚訝,正想說什麼,她卻已經轉身大步走入了掖庭的宮門。宮門緩緩合上,再也見不到那抹蔥綠的身影了。剛一回到侯府,入得三松院,便看見景淵正坐在帳房中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看著賬本,他的小廝立在一旁臉色白白的連口大氣都不敢喘。

景淵一見沈默喧,便放下手中賬本道:“人可穩妥送到?”

“入了掖庭宮門,靳公公親自接的人。”

“靳喜東還是懂看點臉色的人……”他略略沉吟,沈默喧示意小廝退下,然後一掀衣袍大大方方地在景淵對面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笑道:

“你故意不去送她,可是為何?”

景淵冷哼一聲,“她說她想讓你送。”

“你可知道她為何要讓我送?”

景淵挑挑眉,不置可否。沈默喧繼續道:

“她知道了,我和君眉的事。”

“然後呢?”

“一開始,說要你給我做主說一門親事;後來勸我帶人私奔,在你知道之前。”

景淵的心情忽地變得惡劣起來,煩躁地站起來大步走出去,沈默喧淡淡池喊了他一聲:

“阿淵——”

他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道:“沈默喧,我也會心胸狹窄,我也會有連兄弟都想揍上一頓的時候,今天你別來惹我!”

沒過片刻,外間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景勉在後面策馬直追景淵,兩騎一前一後絕塵而去,不久四周便回覆了靜寂。

歡喜佛,薄情賦 該走的始終要走 1

沈默喧撫額苦笑,還記得這是他多年前的習慣了,遇到煩心事就會縱馬長驅,入鬧市街頭如進無人之境,鮮衣怒馬的紈絝少年曾幾何時像行屍走肉般終日渾噩買醉,而如今終於迴歸,並且把過去的那些風流之氣盡洗,不該有的稜角悄悄地被歲月磨去,心底的那些傷口,也總該慢慢癒合了……

不再是冷著臉,喜怒哀樂形諸於色,會生氣會煩躁,種種情緒不再壓抑在平靜的神色之中。既能恨,也在學會如何去愛……沈默喧眼前彷彿又見到了那抹蔥綠身影,忐忑而擔憂,不斷地暗示和提醒。

阿一她,其實是在害怕吧。

掌燈時分景淵才回復,牽馬的小廝一進府就對幾個僕役直嚷嚷:“我們侯爺今日的馬球打得真好!你們沒看見西營馬球場圍觀者多如潮水,那中書令唐大人的公子據說是馬球高手,可是在侯爺手下走不了三招就被奪了球,就連馬術也比不上侯爺,嘖嘖,你們沒看見建業的那些女子啊,看得眼睛都發直了……”

景勉把馬鞭交給他,道:“別顧著碎嘴,把馬匹安置好再說!”見到沈默喧,景勉點點頭,和他走到一邊,苦著臉道:

“侯爺今日打球太兇狠,一球把唐公子半邊臉給打腫了。沒見過他心底這麼有氣過,還有,凝霜公主也來看球,他愣是招呼都沒打一個打完球直接走人,你說他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默喧微微一笑,問清楚景淵原來到了鳳棲館歇息,就徑直往那兒去了。

十六姬對於景淵突然到鳳棲館表示不解,景淵接過丫鬟遞來的溼巾抹了一把臉,十六姬看了一眼走進來的沈默喧,啦了呶嘴。沈默喧頷首示意她不必奇怪,把一塊乾淨的巾帕遞給景淵,景淵接過擦乾手,抬頭看了沈默喧一眼,道:

“沈總管可有要事稟報?若無要事,本侯餓了,傳晚膳。”

十六姬吩咐了丫鬟一句,退下去打點晚膳,沈默喧笑道:

“侯爺怕是累了?聽說今日馬球打得極為盡興。”

“還過得去。”

“那在下先退下,不打擾侯爺用膳歇息了。”沈默喧微笑著躬身退下,轉身要走的時候,景淵被那意味深長的笑容惹得心頭無名火起,衝著他的背影大喊一聲:

“沈默喧,你故弄什麼玄虛?”

沈默喧回過頭來迎上他的視線,緩緩地說道:

“想了一整天還想不明白?她擔心的是你,害怕你會被我和君眉傷到了。”

景淵僵了僵,呆立原地。

“一件件一樁樁的往事,你還打算對她隱瞞多久?你知道的,她並不冰聰雪明,也沒有蕙質蘭心,不知道什麼叫見微知著一葉知秋,更不可能對你雲裡霧裡的心一目瞭然。你在害怕什麼?你怕她接受不了事實的全部?你也太不瞭解她了,她對你的用心,也許遠遠比你想象中的要深……你不敢告訴她,不敢送她進掖庭,你不想讓她看見你的脆弱,不想讓她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歡她……”

“夠了!”景淵鐵青著臉,“沈默喧,你什麼都不懂!”

“當初我在孟府當君眉的西席,自慚是一落魄書生一無所有,什麼都藏著掖著不敢說,甚至不告而別。後來才知道孟府獲罪,君眉淪為官婢不知流落何方,那時恨不得能時光倒流——那樣的後悔,你不是才經歷了一回嗎?怎麼現在尋回阿一就忘了當初的教訓?有些話,說晚了,會悔一輩子。侯爺,默喧這番話僭越了,可是一直以來,阿一在默喧眼中都是那個想疼愛想珍惜卻沒有盡全力去保護的妹妹,心中有愧的是對她,卻不是對別人。侯爺若是不放心,亦可賜默喧一門親事,默喧年近三十也該成家立業了。”沈默喧謙卑地一躬身,退後兩步轉身離開,剩景淵一人在那裡,望著視線中漸漸消失的青色衣裾,眼底幽深的波瀾漸趨平靜。

這一夜,景淵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

被子上有她淡淡的蘭花氣息,枕上有她的髮香,起坐披衣,見流水般的月色從窗戶傾瀉而入,忽然觸及地上她的絲履,心底那根弦又被輕輕地撥了一下,就一下,卻足矣亂了本就不寧靜的心神。

雖然打點好了掖庭裡的一部分人,可是心裡還是忐忑。

想想沈默喧說的那番話,他苦笑,景淵啊景淵,原來你也會這般小心眼,也會為了一個女人而眼裡再容不下半顆砂子。他曾見過沈默喧藏著的一幅畫,畫中的女子便是徐州有名的孟氏才女,讓景勉悄悄查出她的來歷,於是他到了蘭陵後親自設計在官道上帶著府衛把人明刀明槍地搶回來,沈默喧只道他是為了成就自己風流的美名。他和十六姬隱忍的情愫看在景淵眼裡,他也只是樂見其成。那樣冷傲清貴的女子他都不動心,可偏偏就對一個小尼姑動了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景勉匆匆進來把景淵想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稟報給他。景淵一邊聽,一邊臉色沉沉,從她下圍棋下得一塌糊塗,到畫畫只會畫亂七八糟的烏龜猴子,從她不懂奏琴到繡工低劣不精持家之道,他終於忍不住冷冷地盯了景勉一眼,道:

“結果呢?”

“聽說掌事的何公公用竹板打了她的手以示責罰。”

“幾下?”

“十下。還有……”景勉低下頭不敢看景淵難看到了極點的臉色。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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