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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西將後腦勺壓著枕頭,弓起脖子,這樣就能看到床板和床柱了。她幾乎沒注意到她在倒看著這些東西。床有某種花哨的名稱——也許叫宮廷弄臣吧,或者御內女總管。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發現越來越難以記清這種事情了。她不知道人們將這種情況稱為明白事理還是老之將至。無論如何,她發現她現在身處其中的這張床用來做愛還行,但讓他倆在這張床上愜意地擁券共眠卻有點太小了。

對她和傑羅德來說,這並不是個缺憾。因為近五年來,無論在這裡,還是在波特蘭,他們都分室就寢。這是她的決定,不是他的。她厭倦了他的呼嚕聲,他的打鼾毛病逐年加重。偶爾他們有客人在這兒過夜時,她和傑羅德便睡在一起——很不舒服地睡在一個屋裡。否則他們只有在做愛時才共享這張床。他的打鼾並非她搬出去的真正原因,這樣說最策略。真正的原因是嗅覺問題。傑西先是漸漸不喜歡,繼而是嫌惡她丈夫盜汗的氣味。即便他上床前衝了澡,到了凌晨兩點,那種蘇格蘭威士忌的酸味便開始從他的毛孔裡散發開來。

直至今年以前,他們一直處在這種模式中,越來越敷衍了事地做愛,隨之而來的是昏昏欲睡(實際上這成了整個房事中她最喜歡的部分),事畢他起身淋浴然後便離開她。

然而,三月裡事情有了些變化。圍巾和手銬——尤其是後者——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耗盡了傑羅德的精力,而那種古老乏味的傳教士式的性愛根本做不到這一點。他常常倒在她身邊,和她肩並肩地沉沉入睡。她也不在乎了。這種事大多數發生在午後,事後傑羅德身上發出的是清淡的汗味,而不是淡威士忌酒摻水的酸氣味了。他打的呼嚕也不厲害了。

可是所有那些場合——所有那些使用圍巾或手銬的場合——都是在波特蘭的屋子裡。

她想,我們在這裡度過了七月的大部分日子以及八月的一些時光。可是當我們做愛的那些場合——沒有很多次,卻有一些次數——那都是古老乏味的罐裝土豆塊、土豆泥方式:

人猿泰山在上位,簡在下面。直到令天我們從未在這裡做過這個遊戲。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不明白。

也許是那些窗子的緣故,它們太高了,掛上窗簾顯得形狀古怪。他們根本抽不出時間來用反射玻璃替換掉那白玻璃,儘管傑羅德仍在談論要那樣做,直到……嗯……直到今天。伯林格姆太太結束了這句話。傑西感激她的靈活應變。

而且你說對了——也許就是那些窗子。至少很大程度上是如此。他不會喜歡弗雷德·拉格蘭或者傑米·布魯克開車過來,一時衝動之下問他是否願意打一場九個洞的高爾夫球,結果看到他正在粗魯地對待伯林格姆夫人,夫人正巧被一副克雷格手銬縛在了床柱上。這類事的閒話也許會傳開的。弗雷德和傑米兩個人是不錯的,我想——要是問我的話,那是一對令人噁心的傢伙。露絲生氣地插嘴。

可他們只是常人啊。像那樣的故事太精彩了,無法不談論,而且還有別的事,傑西……傑西沒讓她說完。這可不是她想聽到的、用伯林格姆太太那悅耳卻拘謹蒼白的聲音說出來的想法。

傑羅德從不要她到這裡來做這個遊戲,有可能是因為他擔心某種荒唐的隱患會突然冒出頭來,什麼隱患呢?嗯,她想,我們這麼說吧,傑羅德身上有那麼一部分思維真的相信,女人只是其xx道而成為生命維持系統……另一部分,由於缺少一個較清楚的術語,我可以將之稱為“傑羅德的善良天性”,知道這一盧、,這一部分會一直擔心事情失去控制,畢竟,難道這不就是發生了的事嗎?

這種想法難以爭辯了。如果這種情況不符合失去控制這一定義的話,傑西不知道什麼是符合的了。

有一會兒,她感到悲切,她得抑制一種慾望,不去回頭看傑羅德躺著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對已故丈夫是否感到傷心,但是,她的確知道,即便感到傷心,現在也不是時候。然而,回憶和她共處許多年時間的人的一些好處真不錯。記起他有時做愛後在她身邊熟睡的樣子就很好。她那時不喜歡圍巾,漸漸也憎惡起手銬。但是她喜歡看著他迷迷糊糊睡去,喜歡看著他粉紅色大臉膛上的皺紋舒展開來。

而且,從某種意義來說,此刻他又睡在了她的身邊……是不是?

這個想法甚至使她大腿上部的肌肉感到發冷,漸漸變窄的一片陽光就照在那兒。她驅開這個想法——或者至少試圖驅開,回過頭來研究床頭。

床柱緊挨床邊,使她能伸著胳膊卻不是那樣難受,特別是由於手銬鏈為她提供了六英寸左右的自由活動範圍。在兩根床柱之間有四塊平行的檔板。這些也是紅木的,雕刻著簡單卻悅目的波紋。傑羅德曾提議將他們姓名的首位字母刻在中間板上,他說他認識格倫市塔什莫那兒的一個人,他會樂意開車過來做這件事但是她對他的這想法澆了冷水。

在她看來,這似乎既惹人注目,又異常孩子氣,就像少年情人們在自修室書桌上雕刻心形圖案一樣。

床架安放在床頭板上方,架子的高度足以保證他們猛然坐起時不會撞到頭。架上放著傑羅德的那杯水,還有夏天留下來的一些平裝書。在她的這一側,散放著一些化妝品,也是夏天留下來的。她想,現在它們已經風乾了。也真丟人——這一點點鄉村清晨玫瑰紅化妝品,比任何東西都能有效地使一個被手銬縛住的婦人振作起來。所有的婦女雜誌都如是說。

傑西慢慢地舉起雙手,以很小的角度伸出手臂,這樣她的拳頭就不會碰著架子的底邊。她仰著頭,想看看手銬鏈盡頭是怎麼回事。另外兩隻手銬固定在第二和第三根橫檔板之間的床柱上。她舉起捏成拳頭的雙手,看上去就像個婦人在推舉看不見的槓鈴。手銬沿著床柱往上滑去,到達上一塊橫檔板下部,要是她能拉脫那塊檔板,以及它上面的那一塊,她就能輕而易舉將手銬從床柱的盡頭滑脫下來。瞧,就這樣!

也許太好了,不會是真的,親愛的——太容易了,不會是真的——但是你倒不妨嘗試一下。無論如何,這是個消磨時間的辦法。

她用手攥住那塊刻有波紋的橫板,眼下,這塊板阻擋了夾在床柱上的手銬的上行運動。她深深吸了口氣,屏住呼吸,拽了起來。但使勁一拉便足以告訴她那條路行不通。

這就好比試圖從混凝土牆裡拉出鑄在其中的鋼筋。她連一毫米的鬆動都感覺不到。

這討厭鬼即便拽上十年也休想搖動它,更不用說把它拉下床柱了。她想著,將手放回床上方以前手銬支撐著的鬆弛位置。她發出了絕望的輕呼。在她聽來,那就像是口渴的烏鴉的叫聲。

“我打算做什麼呢?”她問天花板上的微光。她終於絕望、恐怖地放聲哭了起來。

“我究竟打算怎麼辦呢?”

那隻狗又開始吠叫,彷彿作答。這一次它離得那樣近,嚇得她尖叫起來。事實上,聽起來它就在東窗外面,在車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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