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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大使館是一座巴洛克風格的高大建築,矗立在城東區一排濃綠的梧桐林中。每天早晨,當重慶這座西南腹地的大都市從黑夜中醒來時,第一縷陽光總是首先灑在它米黃色的牆體和潔淨明亮的玻璃窗上,整個樓體都熠熠生輝,放射出刺眼的亮光。於是,這座具有異國情調的高大建築,便從周圍那些低矮灰暗的土牆黑瓦的民房群中脫穎而出,拔地而起,像整個二戰期間的美利堅合眾國一樣,到哪裡都有一種鶴立雞群的非凡氣勢。

少老大約薩根在茶館見面,茶館開在使館後門的一條街上。老闆是馮警長的一個老上司,退休了,開了這家茶館,蠻高檔。中田便在茶館裡當夥計,店裡的人都叫他“啞子”,就是啞巴的意思。薩根和少老大要了一壺苦丁茶喝,因為少老大有急事要他做,茶沒喝夠,匆匆別了。回來後,薩根直奔使館宿舍樓,一頭扎進自己寢室,開啟床鋪後面的一個翻板,踩著窄窄的木梯子,迅速鑽了下去。這是一間用來儲酒的地下室,裡面放了一些散酒和幾隻酒桶。但薩根並不是來取酒的,他從牆角的箱子裡和酒桶裡翻出一些雜七雜八的零件,熟練地鼓搗起來。

他在組裝電臺。

中山路糧店一直沒有設電臺,這完全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因為使用電臺會發出電訊訊號,一旦被中方偵測到,就會引起巨大的懷疑。而設在薩根這裡就不一樣了,一則他本身就是報務員,發報和收報技術都很嫻熟;二是他在發報時就是被中方偵聽到也能矇混過關。因為這裡是美國大使館,需要隨時用電臺與國內聯絡,出現電訊訊號屬於正常。

這也是當初少老大不惜出重金收買薩根的原因之一。

現在,薩根就奉少老大之命,準備向“宮裡”彙報陳家鵠的情況,並請求上峰援助。薩根組裝好電臺,除錯好訊號,開始發報,嘀嘀嗒嗒的發報聲,一下將這間雜亂的屋子變得神秘、離奇起來。

可薩根的電報剛發了幾組訊號,懸在頭頂的電燈泡子就突然暗了下去,變成了一根紅絲,瞬間又猛地亮了起來,熾如閃電。薩根驚愕地抬頭,可還沒來得及拔掉電源,電臺就哧的一聲,迸濺出了一團刺眼的火花,隨後一股黑黑的煙霧升了起來,滿屋都是嗆人的焦臭味。

電臺燒壞了!

薩根氣得跺腳,摘了耳機在地下室裡團團亂轉。可急也沒法,他只好踩著小木梯子,爬出來,迅速去向少老大彙報情況。他知道,少老大還在茶館裡耐心地等他的回電呢。

少老大一聽電臺燒壞了,急了眼,厲聲呵斥道:“你怎麼搞的,竟把電臺燒了?”

薩根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沒好氣地說:“這鬼地方的電壓比婊子的心還不穩定,我有什麼辦法?”

“這可怎麼辦?”少老大急得團團轉。

“立刻派人去成都買零件。”

“這太慢了!”少老大小聲驚道,“陳家鵠進黑室這麼大的事,我必須立刻向‘宮裡’報告!”他提出更好的方案,“你不是報務員嘛,就用你們使館的電臺悄悄給宮裡發個報,不行嗎?”

“那怎麼行!”這下輪到薩根驚叫了,聲音壓不住的大,“如果讓大使知道了,我就犯了通敵罪,要送我去坐牢的!”

“他不會知道的。”

“他百分之百會知道。”這個深淺薩根是明白的,決不會退讓,“你以為是寫封信啊,機器是要出聲的,再說機要室是雙鑰匙,沒有我的頭兒同意我根本就進不去。”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急火攻心啊,清熱解毒的苦丁茶算是白喝了。

“你不是在成都還有個站嘛,”薩根建議道,“馬上派人去成都,租一輛好車去,今天出發,明天就可以到的。”

“誰去?你能去嗎?”

“這我來安排。”

半個小時後,薩根急急地走進重慶飯店,直奔三樓,嘭嘭地敲開301房門,出來的人是黑明威。美聯社的年輕記者在中國至少是個省長待遇,裡外兩間的套房,外面是接客室兼書房,裡面是臥室。

“你馬上去一趟成都。”薩根進屋,一邊關房門,一邊忙不迭地說。

“幹嗎?”黑明威的英式英語聽上去總帶有點鄉氣,哪怕只是一個單詞。

“去找這個人,”薩根給他一封信,“你就說是我們少老大的朋友,讓他立即代我們給‘宮裡’發報,要說的事情上面都寫著。”

“什麼事?”黑明威顯然不高興被人小看,讓他幹活又不明就裡。

“現已查明,陳家鵠已經被重慶軍方招入黑室工作。”薩根實話實說,是因為知道瞞不了他。信在他手上,舉手之勞即可洞穿秘密。

“是嗎?”黑明威突然覺得手上信沉甸甸的。

“肯定。”

“你怎麼知道的?”

“你怎麼話這麼多,“薩根瞪他一眼,“快準備走。”

“你說嘛,我想知道。”年輕人總是因為好奇而露出幼稚。

“哼,快收拾東西!”薩根率先幫他收拾打字機,並告訴他,“第一,他的女人親口告訴我,他現在本市166號信箱供職;第二,馮警長已經查明,這個地址就是黑室!”

“我說嘛,他一定在那兒工作,否則他家裡人不會那麼警惕的。”

“你是口說無憑,現在才是確鑿無疑。”

“那下一步怎麼辦?”

“這不讓你去成都發報嘛。”

“你不是有電臺嗎?”

“他孃的燒了……”

兩人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說著。樓下,少老大已經在計程車行裡租好一輛美國吉普車,花了他五十美金,令他心痛如絞。他不知道,車行老闆是薩根的同鄉,平時經常一塊喝酒泡妞,屬於一丘之貉。薩根已經私下跟他打過招呼,讓他大開獅子口,狠狠宰他,五十美金將來至少有二十美金是要入薩根的囊中。說白了,薩根為少老大賣力,與汪女郎為他賣身是一回事,都是信仰錢。一個小小的使館藍領,不甘心過枯燥乏味的生活,要經常出入高檔娛樂場所,品咖啡,聽音樂,打檯球,抽菸,喝酒,泡妞,身體的每一個汗毛孔都不甘寂寞,怎麼辦?

只有把《聖經》丟進廁所。

現在的薩根,只有在夢中才能聽到教堂的鐘聲,那是他童年最熟悉、親切的聲音,現在卻成了他的噩夢。如果給他權力,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割捨自己的童年,因為那成了他多餘的尾巴。回想自己曾經是那麼愛聽牧師佈道,經常深夜挑燈苦讀《聖經》,胸懷天下人的疾苦和高尚的理想,追求人生的真善美。可現如今,過去的操守蕩然無存,天天沉浸在酒色中,而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人生如夢,往事如煙,日光之下一切皆為虛妄……人生苦短,真理太假,榮譽太重,牧師是人間最滑稽的小丑,身體是世上最大的上帝,眼裡有萬物,嘴裡有百味,身體裡有無限的能量……薩根一邊送黑明威下樓,一邊胡思亂想。到了二樓,兩人作別,黑明威繼續下樓,薩根進了酒吧。

一輛美式吉普車已經等候在樓下。幾分鐘後,薩根從酒吧的窗戶裡看到黑明威乘車而去,目光還沒從窗外收回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汪女郎已經悄然坐在他對面:一身香氣襲人,一臉笑容燦爛。薩根禁不住感嘆道:這就是我要的人生,有人為我賣命,有人為我賣身。

在對女人的貪心和用功上,馮警長和薩根可以一比:兩個人,一個半斤一個八兩,都是見了有姿色的女人腳步要慢下來、心眼要打歪。說好聽點,是性慾旺盛,說難聽了,就是好色之徒。但是,在為少老大賣力、賣命的事情上,馮警長和薩根是不大一樣的,後者單純是為錢,前者既夾雜著一份感激之情(少老大用金條為他謀了這個位置),又摻入了一些投機的心理。當初,他去長沙遊說義妹(馬姑娘)加盟,他的一番話——中國必敗論,大部分是他衷心的見識。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見識,四萬萬國人中少說有幾百萬吧,甚至包括汪精衛、周佛海、胡蘭成等在內的一大批高階官員和知識分子,都認為國人抗戰無異於以卵擊石,除了勞民傷財外,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武漢,長沙,重慶,成都,昆明,貴陽……這些現今的國統區,要不了半年,頂多一年,均將紛紛成為上海、南京、北平等地的翻版。識時務者為俊傑。馮警長委身於少老大,少說有一大半是他識時務,是他明智的選擇。

所以,昨晚的事情他是後悔的。小不忍則大亂啊!

為此,今天他的心情像這天氣,一直陰沉沉的,灰暗如土,糟透了!他處於深深的自責和莫名的恐慌中。越是自責,越是想戴罪立功,把黑室的地址儘快搞到手。可他出身卑微,警長才當不久,高層和軍界都沒有關係,缺乏圈子,思來想去,沒有一隻可以牽拉的手。他坐在威風凜凜的警車上,東轉轉,西轉轉,最後又轉到渝字樓下。他知道,這裡是杜先生的地盤,是他可以接近黑室最近的一隅。關鍵是,這裡已經有一隻他可以牽拉的手,而且是溫軟的,高貴的,性感的。她會敞開雪白的胸脯擁抱他,和他做西式的愛,也會衣袂飄飄,彈琴吟詩。她端莊起來,像個才女,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出口成章,口若懸河;她放肆起來,像個妓女,脫得精赤赤的,在房間裡款款來去,如入無人之境;高興起來,她且歌且舞,一招一式,一顰一笑,都撩人上火,區域性堅挺。自當上片區小警長以來,憑藉著“碼頭優勢”,這些年來好色之徒馮德化基本上總是同時跟兩三個女人保持著性關係,直到一個多月前,她奇蹟般地冒出之後,他主動斷絕了同時與他來往的其他女人。他滿足了,夠了,醉了。他覺得她有無窮的魅力,值得他用全身心去喜歡,去享用,去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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