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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有純種的金髮女郎,身上灑著法國香水,穿著三點式的比基尼,地板下的窖槽裡藏著鮮血一樣紅的酒,小巧玲瓏的坤包裡揣著薄如蟬翼的橡膠套子。她們和汪女郎一樣,用身體徵服男人,印製鈔票,奪人心魄;但她們和汪女郎又不一樣,她們拒絕為中國人服務,即使是像杜先生這樣上流的中國人。甚至,她們中有些人拒絕為所有黃種人報務,包括薩根和少老大。

薩根和少老大都是這兒的會員,這兒也是他們相識、結交的地方。以前他們每個月會定期來一至二次,最近薩根來得少了——因為有了汪女郎,而少老大來得多了——因為他想從這兒新闢一條探聽黑室地址的蹊徑。簡直都是飯桶,這麼長時間居然連個黑室地址都打探不到!

少老大最近真的很懊惱。

今天尤為懊惱,因為下午桂花跟他大吵一架,起因就是最近他老是往國際總會這兒跑。女人都是多疑的,敏感的,也是自卑的,她們把將男人留在身邊作為一場漫長而又重大的戰役來忍耐、攻守。少老大最近頻頻外出,回來時身上時有高檔香水味,令一向忍辱負重的桂花忍無可忍,終於爆發了嘴仗。一怒之下,少老大又出走了。

他們吵架時,正是薩根心花怒放時,因為他終於搞到了黑室的地址。這玩藝絕對能賣個大價錢,所以天剛攏黑,他便揣著汪女郎手汗和體溫尚存的小紙條去糧店找少老大。自然是沒找到。經桂花提醒,他又輾轉來到國際總會,果然在這兒找到了他。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他們覺得這兒安全,兩人沒有刻意去找個地方密談,而是直接就在酒吧裡相談起來,結果被一路跟來的小周和蔣微聽了個七八成。自惠子上班後,加之盯梢這麼長時間,不見惠子有什麼異常,小周已經被老孫調了回來,現在主要負責盯梢薩根。

可蔣微怎麼會來幹這個呢?她不是偵聽員嗎?

是這樣的,下午薩根在咖啡館從汪女郎手上拿到黑室地址後,曾在吧檯給糧店打過一個電話。當時少老大還沒同桂花吵架,尚在家裡,兩人約好晚上在糧店見面。這個電話被小周偷聽到了,可他什麼都沒聽懂,因為薩根說的是日語。雖然沒聽懂說什麼,但可以想象他要去見一個人,屆時他們很可能用口語交流。黑室裡有一半人都懂日語,但和小周配對比較合適的是蔣微,兩人年齡相當,身高搭配,扮一對戀人蠻像的。就這樣抓了蔣微一個差,她在日本留過學,日語說得很好。

薩根:好訊息,我搞到地址了……

對方:……會不會……你敢肯定?

薩根:明天先去看一看,估計不會錯的。

對方:……

薩根:……具體位置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西郊……

對方:只要見到人就可以肯定……

薩根:不敢保證一定能見到人,但是……

對方:……找到了廟就找到了和尚……

薩根:……我的訊息絕對可靠……

對方:……宮裡整天跟我催命……這下好了……

薩根:放心……他的人頭值多少錢……

對方:……保你滿意……

蔣微回單位後,把她聽到的全部對話記錄在案,雖然提供的全是些支離破碎的片言隻語,但暗藏了太多的資訊和意外,著實讓陸所長和老孫吃驚不小,一時都思緒紛亂,沉默無語。陸所長看了看老孫和小周,最先打破沉默,“可以得到的結論有四個:第一,汪女郎看來確實沒有騙我們,她已經把薩根哄住了。第二,那個糧店可能是敵人的窩點,我們要派人二十四小時看守。第三,薩根已經在談話中明確地告訴我們,明天他或者至少是他的人要去被服廠‘看一看’,老孫你要做好迎接準備。第四,你們聽最後兩句話一‘他的人頭值多少錢’,‘保你滿意’,你們覺得這話什麼意思?”

老孫說:“我感覺敵人是想要陳先生的命。”

小周說:“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老孫看看所長,“這麼說,他還真是個寶貝,都專門派人來殺他。”

所長看看老孫,“別發感嘆,說,有什麼想法。”

老孫想了想說:“他們想殺他,我們就給他們創造機會,讓他來殺,正好逮他一個把柄。”

“他可能不會親自出面的。”小周插話道。

“不管是誰出面,總是要來人。要有行動,逮住了就是人證,搜到東西就是物證,他逃不了干係的。”老孫挺有把握似的。陸所長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示意他繼續說。老孫接著說:“他不是說明天要先去看一看嗎?看的目的無非是想證實一下情況,順便探一探虛實,到時我們配合他就是了。”

“怎麼配合?”陸所長問。

“可不可以讓陳先生明天去那兒露一下臉?”小周建議道。

“不行。”陸所長立刻否定,“這太冒險了。”

“不需要冒險。”老孫胸有成竹地說道,“很簡單,陳家鵠本人無需到場,但跟他有關的東西,比如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太太的照片…“這些東西可以到場的。”

“你的意思是在被服廠佈置一個陳家鵠的假宿舍?”所長問。

“對,就是這樣。”老孫說。

“好!”陸所長一拳落在桌上,定了音,“這個方案不錯,既能迷惑敵人,又無需讓陳家鵠出來冒險,可謂兩全其美,你們馬上去落實。”

第二天早晨,當第一縷陽光照臨西郊被服廠時,一間足以亂真的陳家鵠的假宿舍已經閃亮登場。假宿舍是做給薩根看的,所以特意安排在路邊,人站在鏤空的圍牆外就可以一目瞭然。這會兒,老孫立在圍牆外,透過鏤空的孔洞,不時改變視角,指揮屋裡的小林,調整那些東西擺的位置和方向,目的是要讓現在的他和以後的薩根能夠“一覽無餘”,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看了,又進去看。圍牆不高,又是鏤空的,很容易攀爬進來。老孫爬進圍牆,立在宿舍窗外,左右察看著。老孫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封惠子的來信,驚詫地說:“哦,你連惠子的信都拿來了,真行嘛。”

小林抽出信紙,晃晃,“假的,只有信封是真的。”

老孫笑道:“這個魚餌做得好啊,可惜惠子不會來,她要來了一定會備受感動的。”看小林準備放信,提醒他,“噯,別亂放,放在老地方。對,就這樣,記住,所有東西都別動了。”

連日來,惠子對重慶這座城市增添了諸多“耳聞目見”,因為她現在是重慶飯店王總經理的員工。所以,除了週末,她天天都要穿城而過,同這個城市的各色人等打交道:車伕,菜農,商販,路人,旅客。

重慶飯店在渝中區新華路中下段,緊臨朝天門碼頭,距惠子家天堂巷有五公里遠。惠子一般總是早早出門,步行一里多,再叫一輛人力黃包車去飯店。因為路遠,中午不回家,休息的一個半小時,她就去飯店附近的菜場買菜,下班時帶回家。有一日天氣特別晴好,她走著走著,竟然一路走了回去,感覺非常好。在美國有每天跟陳家鵠一起晨跑的習慣,到了這兒老是不運動,加上氣候潮溼,她似乎有點不適應,經常覺得身子骨重,發酸,很想找機會運動運動。就在上一封信中,陳家鵠還專門說到他現在每天早晨都在跑步,建議她也重拾晨跑的習慣。可是家裡洗澡很麻煩,要燒水端上樓在房間裡洗,折騰下來至少要一個多小時,她要上班根本沒時間。不洗吧,帶一身汗水去上班,一天都難受。所以,晨跑是不可能的,只能找機會多走走。

這天,惠子走出狹窄的天堂巷,看天氣不錯,決定步行去上班,便反身往山上走去。走路其實有一條便道,翻過山,沿著小道下到一條人工渠邊,走過跨渠的一座老木橋,飯店也就在前方不遠了。這樣至少要省掉一公里多的路,是步行的最佳路線。天尚早,山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沒有市聲,空氣又清新,陽光又明亮,她不由想起了少女時代,家鄉的早晨也是這樣安靜,她揹著書包一個人去上學,一路上有點緊張,又覺得無比愜意。她還想起了在耶魯大學的美好時光,每天早晨在霞光中與心愛的人並肩同行,時而慢跑,時而疾走,偌大的校園裡到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足印——其實這就是幾個月前的事,但想來彷彿已經很久遠了。不用說,是她對陳家鵠的思念——朝思暮想——把時間拉長了,一個多月變成了久遠,變成了遙不可及。陳家鵠以為給她去信可以沖淡她的思念,一個多月裡給她寫了六封信,可這位數學天才哪裡知道,事實上他每去一封信,都會在妻子的內心深處種下一顆更加迫切、更加雋永的思念種子。嘉陵江的江風一吹,種子就會生根、發芽,裝滿惠子的心……

行至山頂,惠子停下來,立在一塊岩石上,俯瞰整個城市。從東邊看到西邊,從眼前看到遠方,從天上看到心裡——不但看見了陳家鵠,還看見了日本,看見了她的父母親、哥哥、嫂子、外公、外婆……看著看著,她突然鼻子發酸,眼簾下垂,嚶嚶地抽泣起來。她想起小時候外婆曾對她說過,早晨是不能哭的,哭了一天都會不順利。她馬上閉嘴,擦乾眼淚,為了掩蓋剛才哭過,她甚至哼起了歡樂的小曲。但她畢竟哭過了,外婆的話是很靈的。這不,當她下山沿著小徑來到水渠邊,發現那座老木橋已經塌掉。木橋對面,有幾間房屋也已坍塌,裸露出燒黑的木頭和板壁。這一定是前天飛機大轟炸造的孽。想到這些飛機是從她祖國飛來的,她又想哭了,但她必須忍住。這個不順利已經夠為難她了,她必須要走回頭路,如果再哭,鬼知道還會給她帶來什麼不順利。她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歡樂的小調,開始一路追趕時間。

其實遲到也沒什麼關係,惠子的工作很輕鬆,名義上是王總經理的翻譯,其實王總又沒什麼外事活動,頂多是幫他處理一些外文信函、資料,接待一些外賓投訴或請求什麼的。這畢竟不是天天有,大部分時間惠子在辦公室裡看《紅樓夢》、練毛筆字、給陳家鵠寫信,包括午間去菜場買菜等,都是私事。王總多半把她想成是薩根的情人,所以也沒把她當自己的員工看待。王總想得很簡單,等薩根有了新情人後,不在乎她了,他自有辦法把她“請”走,他可不想養一個閒人,而且還是個日本人。

這天午後,惠子剛從菜場買菜回來,服務員就給她送來一封信,是家鵠寫來的。她沒想到,幾天前才給家鵠去的信,告訴他薩根叔叔幫她在重慶飯店找了個工作,今天回信就來了,這麼快。看來,家鵠工作的地方確實離她不遠,說不定比她回家還近呢。這種空間距離的靠近,使她油然產生一種愉悅感。她趕忙拆開信看起來:親愛的惠子:

每次收到你的信,我總要失眠,昨晚我深夜三點鐘還沒有睡著。聽見窗外不時傳來風吹樹葉的聲音,斷斷續續,但絕不停息。我是多麼羨慕那風啊,來去自由,不留痕跡。愛一棵樹,一片樹葉,即使相隔萬里,也要不顧一切用力飛過來,水乳交融,肢漆纏綿,哪怕在瘋狂與熱烈中化作烏有,也毫無關係。一念及此,我的胸口就像被鐵錘狠狠敲打,痛心徹骨!我還不敢觸碰它,一觸碰,因你的來信而勉強黏合的傷口就會破裂,就會鮮血橫流。惠子,我的惠子啊。我們明明共處一城,近在咫尺,卻偏偏遠過天涯,遠過海角。這讓我如何面對那東京櫻花下、紐黑文榆樹旁的自己以及那時許下的誓言?我說過,要分分秒秒地愛你、陪伴你、保護你!

你知道嗎,我的愛人。在回國的路上,我已經預料到了我們將會面對阻力,不是一個兩個,而是重重的、無數的阻力,但我始終堅信,所謂阻力,只會讓相愛的人更加相愛。你還記得我曾跟你講過的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嗎?我那時候想,如果中國這片土地實在難容你我,那我們大不了就做二十世紀的梁祝吧。

但現在的狀況卻讓我為難,不得不承受與你暫時分離的悲哀和傷痛,悲哀難抑,傷痛欲絕。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心中哪怕有再大的悲哀和傷痛,都會堅持一個入最起碼的道德與尊嚴,絕不會墮落到要無賴讓他們放我回家跟你團聚那種地步。那樣的我,即便回來了,你肯見麼?你肯見,我也無顏見你。是的,無論怎麼樣,一個人藉故墮落都是不值得原諒的。像我這樣的人可以咬牙流血,那是勳章,但不能撒潑流淚,那是過錯——很大很大的過錯啊,大到足以使我一輩子抬不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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