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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蘭坐在窗前發呆,她面前擺的是三年前關於那樁墜樓案的新聞報道,這是她今天早晨從網上查到後用印表機列印下來的。雖然喬納一再保證她今天會按時下班,並飛奔回來把舊案資料的影印件送到她面前,但莫蘭還是耐不住性子,天一亮就坐到了電腦前,孜孜不倦地查詢起來。

幸好事件過去並不算太久,她花了不到半小時,就在晚報的官方網站上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這條几百字的豆腐乾新聞。由於女賊的古怪裝束,她本來以為這會是一起背景複雜,情節曲折,並帶有些恐怖色彩的詭異案件,但看了文章之後,她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實際上,整個案子只讓她感覺好笑

新聞的標題是《女賊高樓行竊,遭遇自殺襲擊》。

案件的大致情況是這樣的,2004年6月4日清晨5點左右,兩位居住在六月大樓的老人按照慣例相約一起去附近的公園做晨練,他們在途徑腳踏車棚的時候,突然發現在腳踏車棚的拐角處赫然躺著一具女屍,他們中的一個很快就認出了死者,那是居住在六月大樓的一名單身女子,後經查明死者名叫張月紅,江蘇人,在某日資公司從事公關工作。警察大約在三、四分鐘後趕到,令人驚訝的是,警方在勘察現場的時候,很快在大樓不遠處的花壇中又發現了一具女屍,女屍身著黑貓緊身衣,臉上用黑色記號筆畫了鬍鬚,她身後揹著一個雙肩揹包。

雖然女屍揹包是空的,但由於她身邊躺著另一名死者張月紅的錢包,錢包裡有500元錢,所以警方判斷,這名穿著黑貓緊身衣的女子很有可能是一名入室盜竊的女賊,她盜竊了張月紅的錢包,準備攀出窗離開的時候,正巧碰到張月紅跳樓自殺,這種狀況完全出乎女賊的預料,於是,受到過度驚嚇的女賊因為沒有帶任何保護措施,也隨之一起墜樓。

真是太不走運了,莫蘭想,不管是對於這名女賊還是那個自殺的女人來說,本來是件可悲的事,可兩個人偏偏撞在一起,一切就變得啼笑皆非起來了。

“你不覺得滑稽嗎?”當天晚上,莫蘭問喬納。

“怎麼不滑稽?當年這個案子讓我笑了老半天呢!所以我才會記得她嘛!”喬納咧開嘴笑道,露出兩排被煙燻黑的牙齒。

“哪有這麼巧的!”

“嗨,這種鳥事每天都會發生,沒什麼稀奇的。”喬納往嘴巴里塞了一根菸,“今天晚上就有個老頭喝醉酒在大街上撒尿,結果一不留神掉進陰溝摔死了,”

這倒是的,在警察局陰暗潮溼的檔案室裡,有的是引人入勝的血腥故事,莫蘭想如果自己也跟喬納一樣,多年來整日跟那些犯罪檔案為伍,說不定也會變成一個說話象鴨子叫,抽起煙來象煙囪的男人婆。

“現在任何案子都不會觸動我的神經。”喬納有點得意地說。

這話好像有點過了,前一晚喬納報告林琪死訊的模樣,莫蘭還記憶猶新。

“得了吧,你昨晚回來的時候還不是象只驚弓之鳥。”

“這事當然他媽的不同!”喬納圓睜眼睛瞪著她加重語氣道。

“有什麼不同?”

“第一,兩個死者長得一模一樣,第二,兩個人都死在同一個地方,第三,她們都穿了黑貓的緊身服,想起來就汗毛淋淋。”喬納縮著脖子打了個寒顫。

喬納從小就怕貓,這是因為在她五歲那年,她曾經被一隻野貓咬傷過。

“我真是搞不懂幹嗎要搞得那麼麻煩?偷東西不是應該穿得越簡單越好嗎?”喬納暗自嘀咕。

“大概是為了增強點戲劇效果吧。”莫蘭不大自信地猜測道,其實這也是整個案子中最滑稽也是最詭異的部分,作為小偷來說,她們的裝束也未免太醒目了。

喬納已經按照約定給莫蘭帶來了三年前那樁案子的檔案影印件,現在那個檔案袋就乖乖躺在莫蘭身邊的沙發上,而莫蘭正在修指甲。喬納一邊跟莫蘭答腔,一邊不時掃上它一眼,莫蘭知道,如果再過五分鐘,她還沒有開啟這個檔案袋,喬納就要發火了,喬納是莫蘭碰到過的最容易動怒的人。如果誰辜負了喬納的好心,誰就不得安寧。

自從莫蘭離婚後,喬納經常會從檔案館的舊案子中找點小謎團來為難她,這些案子中有的已經有了答案,有的則沒有。

“你與其是想著梁永勝,還不如猜猜兇手是誰。”喬納總是這麼說。不知道是否她有意所為,她帶來的案子大多數都是家庭悲劇,而且幾乎全是老公謀殺老婆,虐待老婆的案子,莫蘭想喬納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安慰她。

而喬納的用心良苦也的確卓有成效,自從接觸了那些案子之後,莫蘭發現自己前夫梁永勝的痛恨變得越來越少。她經常安慰自己,至少,這個男人還沒有因為討厭我而虐待我,至少他還沒有開煤氣毒死我,至少他在臨走時還分了一點財產給她,想到這些她居然還有點感激他。有一次,她在馬路上碰到他,甚至還微笑著跟她打招呼,莫蘭後來想想,她的寬容大度很大程度上得歸功於喬納帶回來的那些案子。如果沒有它們,她倒真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莫蘭拿起舊案的影印件開始翻閱起來。

喬納帶回來的三年前的檔案資料要比新聞報道詳細一百倍,並且裡面還夾了兩名死者的好多照片,當然照片不是影印的,很顯然是喬納從原始檔案中剝下來的,照片的背面還殘留著乾硬的漿糊痕跡。那張貓女的照片首先吸引了莫蘭的注意,雖然她明知道那是三年前的另一件案子,死去的是另一個人,但那張年輕的臉分明就是林琪的臉,要不是從小接受無神論的教育,莫蘭很可能會認為林琪是貓女的復生,但就算再理智的人,看見這張照片後,再看到林琪,也會產生異樣的感覺,因為她們果真長得一模一樣。

太邪門了!莫蘭暗自嘆息。

另兩張照片是死者身體各部分以及隨身攜帶物的特寫,先是臉部,她看上去很年輕,額頭的髮根處有幾滴乾涸的血跡;隨後是一個手鐲,那是一個用橡皮筋穿著的小石頭,上面刻了一張藍色的貓臉,顯得很俏皮;第三張是她的黑色雙肩揹包,上面印有耐克的字樣,但看質地和款式應該是便宜的冒牌貨,最後一張是張月紅的錢包,它就躺在貓女的屍體旁邊,錢包內有張月紅的照片,一張超級市場的購物卡和一張服裝店優惠卡,還有500元。

法醫報告只有寥寥數語,貓女的死因是墜樓導致的身體多處骨折,沒有其它外傷痕跡,年齡估計在18-22之間,非處女,有墮胎史。

檔案顯示,關於貓女的調查並不順利。案發後,警方曾經調查過六月大樓的所有居民,其中有12戶明確說自己在近期丟失過錢物,另有5戶居民無法確定。由於丟失的財物數量都不大,所以沒有人報過案,也沒有人引起重視,甚至居民之間也沒有互相交流過,所以也沒有人知道彼此有相似的的遭遇。貓女墜樓後,警方沒有在她身上發現任何可以證明其身份的東西,後來登報尋找貓女的家人也一直沒有結果,所以最後警方不得不自行處理了屍體,也就是說,至今沒有人知道那個墜樓的貓女姓甚名誰。

莫蘭的腦海裡突然冒出喬納說過的一句話――“她沒有姐妹。”

“你查過林琪,她真的沒有姐妹?”莫蘭問道。

“對,她是獨生女兒。”喬納一邊說,一邊從茶几上的紙袋裡拿出一個提子麵包開始啃起來,“那裡面有林琪的戶籍資料,你自己看。”

果然,莫蘭在檔案袋裡很快找到了林琪的戶籍資料。那上面赫然寫著“林琪,女1984年出生,父親 林國棟,1940年出生,母親韓音,1960年出生,兄 林志忠

1981年出生,林國棟於1985年銷戶,原因一欄填著‘身故’”。

林琪的確沒有姐妹,但有一個哥哥。

莫蘭決定把林琪先放在一邊。

警方在貓女資料的下方列出了六月大樓居民提供的被盜清單,言下之意就是,這些盜竊案件的始作俑者就是貓女本人,但莫蘭看過那張清單後,只覺得好笑,她不得不承認,貓女是她看到過的最孩子氣的女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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