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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班島夜晚的燈光就像鑽石一樣,這裡建築物稀疏,照明充足,空氣清純,飽含著大海的水分。

街道的兩邊是卡拉OK店和古里古怪的土特產商店,以及日語招牌上刺眼的霓虹燈。日語的招牌稍稍捲起著,與這街道的氣氛不太合拍。

我穿著短袖襯衫,吃著查莫洛料理[1],在街道上漫步。在那種以前的美國電影裡出現過的寬敞的夜道上,我信步溜達著,體會著新的人生開始以後的解放感。

記憶原本就有著一個先後順序。在旅途中,尤其在時間像這樣緩慢地流逝的地方,似乎可以不在乎記憶順序之類的東西。它本身就已經沒有先後順序可言。

我身在這裡,聞到的海潮味既不是幼時的那種,也不是上次在高知度假的那種,既不是在出生之前聞到的,也不是母親羊水的氣味,卻又屬於其中的任何一種。然而,此時此刻,作為一種美好的記憶,這樣的氣味從我的鼻孔沁入到全身各個角落,永遠地銘刻著。

有一種比煩惱更美妙的東西,與其為記憶的順序煩惱,我希望還不如敞開我的感覺,讓那種美妙的東西滲透到我的體內。

這裡的空氣讓人義無反顧地接受這樣的感覺。

這裡的風景就像週刊雜誌上看到的昭和初期的銀座那樣,對人類敞開著胸襟。每次看見照片的時候,我常常會在心裡想,如果在這樣的地方散步,會是多麼的心曠神怡啊。天空寥廓,人們表情舒展,就像是一幅全景畫。

在東京時為自己模糊的記憶感到焦慮萬分,甚至產生罪惡感,這種神經質的感覺已經變得非常遙遠。

“我生來就是這樣的。”古清用手指著自己的一頭白髮,“我家裡的人全都是這樣。”

我們四人吃完晚飯,回到旅館的海灘酒吧。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但沒有人喝醉。花娘開車把大家送到這裡。她說自己不會喝酒,滴酒不沾。

這是一個露天的酒吧,面朝著海岸,擠滿了客人,聚集著當地人和世界各國的遊人,大家喝著啤酒或雞尾酒,每一張桌上都點著蠟燭,一支蹩腳的樂隊在進行半生不熟的演奏,總之熱鬧非凡。

同時,眼前的大海一片肅靜,靜得有些可怕,月光灑在海面上,明晃晃的像一條大街,白色的沙灘緊偎著大海悄悄地橫臥著,呈弓形伸向遠方。

在那樣的情景裡,古清帶著幾分羞怯開始告白。他的告白總是顯得唐突而又深刻。

他的妻子一定已經不知聽過多少次了。這樣的時候,他的妻子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呢?是聽膩了的表情,還是尊敬的表情……

我朝花娘望去。

花娘用手託著下巴,一副不置可否的祥和的面容。她的面容白皙而柔和,甜美得眼看就要融化,祥和得像觀音菩薩一樣,然而她的目光卻炯炯有神,在燭光的照射下,那是一副令人意外的表情。

我曾經見到過這樣的表情,那是母貓看著剛剛生下的小貓時出乎本能的富有生氣的表情。三天以後,即使小貓纏著母貓,母貓也已經沒有那樣的神情了。只有在結束分娩的痛苦,充滿自豪,流露出沾著自己鮮血的母愛時,才會出現那樣的目光。

“你們家裡人的事,我也沒有聽說過。”龍一郎說,“就連你出生在哪裡,我都不知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出生在塞班島的。”

“我出生在靜岡鄉下的漁村啊。”古清笑了,“父母是叔叔跟侄女,或者是血緣更近的近親結婚。”

再詳細的事情,他沒有說。

“不過,除了我之外,兄弟姐妹們在外觀上都和普通人一樣。”

樂隊的音樂停息了,人們講話的喧雜聲和著海浪聲開始湧動起來。夜晚的大海非常光滑,光滑得好像要融入白色的沙灘裡。

他繼續說著:“我的父母其實都是很普通的人。父親是漁夫,身體強壯,母親是農村的胖大媽,但待人非常好,在附近受到人們的交口稱讚。我們是兄弟姐妹五個,有哥哥、姐姐、我,還有兩個弟弟。房間裡隔牆很少,兄弟姐妹五個人擠在一塊睡覺,總是歡鬧成一團,怎麼也不肯睡覺,為此老挨母親的罵。我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孩子的時候就是那樣。

“吃晚飯的時候,大家又吵又鬧,熱鬧極了,弄得搞不清東南西北。哥哥和姐姐稍稍大一些,還要照管我們三個小孩,總之是很幸福的。我甚至在小時候都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色素比別人淡。

“但是,我還是感覺到我與其他兄弟姐妹們有不同的地方,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常常能預感到什麼,比如天氣啦,受傷啦,考試的分數啦,但也就這麼一些。

“只是有一件事我非常害怕,那件事我沒敢對任何人說。入夜後,大家鬧得昏天黑地,房間裡只有一盞煤油燈,母親的腳步聲在昏暗中急急地傳來,她猛然嘩啦一聲拉開房門,訓斥我們趕快睡下。我們竊竊地笑著,一邊悄悄地說著話……不久大家都終於睡著了,我也昏昏沉沉地睡著。為了結束美好的夜晚,迎接快樂的明天。

“不過,從很小的時候起,我每年大致有一次,會在黑夜中突然驚醒。

“那樣的時候,我總是好像房間裡突然開燈一樣猛然醒來。每次都是那樣。而且,我能聞到一股濃烈的硫磺味。怎麼回事呢?我朦朦朧朧地想,也許是有人放屁吧,但不是那種熟悉的氣味,是好像從我的頭腦裡散發出來的、揮之不去的氣味。我朝大家望去,在油燈和月光的照耀下,大家都發出沉穩的鼾聲,東倒西歪地躺著,都睡得像死了一樣。在狹小的房間裡,那樣的情景顯得很雜亂,然而卻自在,能讓人安心。姐姐的臉,哥哥的濃眉,弟弟們小小的鼻子。我一個個地打量著他們,他們都顯得比白天更加孱弱而毫不設防,我不免有些擔心。但到了第二天早晨,大家又會歡鬧著起床,搶著進洗手間,看電視,變得可恨或者可愛。天亮後就會被吵醒,家裡又變得熱鬧起來,我不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這麼一想,我又高興起來,想再睡一會兒。但是,硫磺味卻沒有消失。這時,突然有人輕聲在我的耳邊說話。總是這樣的,說:‘只有你一個人會留下。’聲音非常清晰,但我搞不懂是什麼意思。我突然會有一種感覺,現在大家都睡在這裡,這只是一種幻影,等我回過神來,大家都會驟然消失,只剩我一個。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甚至極其害怕活下去。那種害怕的感覺非常鮮明,我怕極了,終於喊醒姐姐。我握著姐姐的手說我害怕,姐姐的手非常暖和,她雖然睡得迷迷糊糊的,卻還是用力地回握我的手。我一想到大家的確都還在,才放下心來,甚至還差一點流出眼淚。但是,有一件東西卻怎麼也不會消失,我能感覺到姐姐和父母都對其無能為力的巨大的陰影,我不願意感覺到,然而卻感覺到了。那個東西讓我感覺到自己的無能和渺小。我在微光中凝視著姐姐的臉,不知不覺睡著了。

“到了早晨,硫磺的氣味消失了,房間裡灑滿了晨曦和平時那樣的歡樂氣氛。我還在睡覺,姐姐對我說,你昨天做噩夢嚇醒了吧。我‘嗯’了一聲,已經忘記了當時的感覺,惟獨那句話我還記得,一個低沉的聲音說:只有你一個人會留下。大家都精神十足地吵吵嚷嚷,父親早已經出門,母親在做家務,房間裡充滿著生機,一切都被攪得亂糟糟的。但是,只有硫磺味我不能忘記。那是死亡的氣味。

“不久我才知道那預言意味著什麼,在大家都長大獨立以後……最初是父親在海難事故中死去,一個弟弟在摩托車事故中喪身……姐姐在上班時發生觸電事故死去,過了一段時間後,哥哥患病去世,兩年前另一個弟弟在留學的國家患上艾滋病死了,現在只剩下我和母親。母親一直住在日本的精神病醫院裡。我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很清楚,也搞不清我和花娘結婚的事。每次帶花娘去見她,她總是把花娘和我死去的姐姐攪在一起。在兄弟姐妹中,剩下的只是我一個人。因此,我討厭硫磺,只去伊豆有鹽水味的溫泉,不去其他的溫泉。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聽到過預言的聲音,卻還是常常做夢,夢見小時候大家都在睡覺,聽到睡著時的呼嚕聲,還聽到鼾聲和磨牙聲,但大家都睡得很熟,一副幼時的睡容。我在夢中望著他們的睡容,禁不住心想,現在大家都在這裡,但大家不是都已經死了嗎?預言不是說過只有一個人會留下嗎?不過,現在大家都在這裡,不會有問題的,到了明天早晨,大家都會起床……一醒來,我就想哭。大家裝進棺材裡的場面,我都親眼看見過。在夢中,兄弟姐妹們都沉穩地熟睡著,然而卻已經不在人世。我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自己一片混沌,不知是怎麼回事。而且,我是丟下母親住在這裡的。”

“這……”我正要說話,這時龍一郎插進話來。

“這不是丟下母親不管,你用不著有罪惡感。”

龍一郎的話與我想要脫口而出的完全一樣,只是出自龍一郎之口,這比我說更有效。

那樣的時候,龍一郎說話顯得很誠懇,很真摯。這是一種技巧,是用同情心包裹著誠摯和力量撞擊對方。

“是啊,我在努力這麼想。”

“你是戰勝死亡倖存下來的,你還活著呀。只有你一個人逃離了軟弱的遺傳因子和容易死亡的命運,得以延續下來。你已經戰勝了它們啊。”龍一郎說道。

花娘不住地點頭。

“現在是順利的時候,我最怕花娘死去。”古清說,“常常會害怕得睡不著。”

“你聞聞有沒有硫磺味?”花娘捧起自己的長髮送到古清的面前晃動著。

“我聞到洗髮香波的香味和海潮味。”古清總算露出了笑容,我們鬆了一口氣。

他的告白在黑暗的海濱跳躍著,像一個淒涼的夢沁入我的心裡,讓我感到非常難受。

“現在我的弟弟正在這附近,他還告訴我,”古清突然望著我說,“你有個妹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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