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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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軟榻上罕見的沒有那襲黑色的身影，他想了想，迴轉身朝後園的湖邊慢慢行去，那裡隔前邊的花園最遠，要是想躲清淨，最合適不過了。

洛凡翹著兩撇花白的鬍子朝硝煙四起的園子裡看了幾眼，定了定神抱著一壺酒朝書房走去。

果然，一進後花園就看到拿著本書眯著眼小憩的寧淵，洛凡定定的沉吟了片刻，抖擻起精神走了進去。

劍氣、轟炸聲不停地在花園裡響起，往日安靜威嚴的洛府近兩日被喧囂聲佔領得徹底。不少家丁湊在園子外觀望，‘嘖嘖’稱讚聲此起彼伏。

寧淵聽到聲響，睜開了眼朝這邊往來，眼底閃過幾許笑意，又一個曲線救國的來了。

洛家執帥之人一時爭論不下，皇城裡的帝王也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百官無法，也只得暗自祈禱洛府裡的那兩個怪胎早些決出勝負了。

“小姐，禹山的酒又送來了一批，這次可以堅持到入冬了，下一次讓他們年輕人去幹這些跑腿的事吧，我一個老人家，跑不動了。”

可兩日過去了，轟炸聲倒是不斷，卻偏偏比不出個結果來。

寧淵彎著眼一笑，接過洛凡手裡的酒壺，看著他道：“凡叔，你坐下吧。”

流言傳來，惹得百官面面相覷，暗自感嘆，上戰場殺敵這種掉腦袋的事，也只有洛家那群缺心眼的才會搶破頭的爭著上前了。

洛凡也不含糊，徑直坐在了一旁，笑眯眯的朝著園子外一指：“那兩個小傢伙都打了幾日了，今天肯定會停的，小姐的用心他們會明白的。”

不過半日，託各位老大臣的口，洛府裡面的景況就被傳了個十成十。說是洛清河和年俊爭相請命掛帥，洛家小姐實在無法便許下了誰先跨出府門誰便入雲州的話，結果一場爭鬥下來，洛府被毀了十之八九，打鬥倒是一直無人得勝。

寧淵點點頭，把手上的書一擱，道：“清河自小跟在我身邊，功力雖說極少有人能及。但她性情憨厚，不懂轉變，沙場上容不得她這種性子，到時候必定九死一生。年俊的劍法在戰場上磨練了許久，招招斃命刁鑽，乃是萬人敵的打法。我既攔不了他們去雲州，自是讓他們多些自保的法子才是。”

是以當洛府大開著府門安靜了兩日後，不少大臣急得抓耳撓腮的前往洛府相繼拜見，卻又接連不斷的被裡面震天的聲響和打鬥給嚇了出來。

洛凡嘆口氣，眼神有些沉寂：“小姐，我們在京城終究不是長久之事，您不去雲州嗎？”

這次大寧王朝的百官倒是頭一次無比齊心，就連宣王和平王所屬派系也是一樣。宣王是急著救回妹子，平王是希望藉由這場戰爭坐實了宣王刺殺元碩的罪名。

洛家傳到寧淵這一代早就人丁凋零，餘下兩個小輩撐著偌大的門庭，十幾年前洛家一戰猶記在心，封皓如今已在漠北，若是小姐再去那裡……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洛家就真的絕後了。

可洛家的府門開了兩日，也就安靜了兩日，沒有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更別說洛家人請見聖顏了。

“放心，凡叔，上次我見了封祿，與他約定不入天下之爭。這次漠北之戰，我不會去。”寧淵搖了搖頭接著道：“年俊和清河都來自雲州，如今戰事起，若是不能和解，自是要去的，但是你，我希望能留下來。”

兩日前，洛家府門大開，翹首期盼良久的滿朝百官倒是好一陣興奮。畢竟洛家幾百年的勇猛忠心之名擺在那裡，漠北局勢一觸即發，想必洛家人請將是板上釘釘的事。雖說洛寧淵一介女流，可洛勁松卻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威震漠北，由他出戰，定是無憂，再加上洛清河武藝直達宗師境界，若是為輔，定能勝了這場戰爭，大挫北汗銳氣。

洛凡一愣，對著寧淵兀的一笑，告罪道：“我當小姐沒看出來呢，準備等他們打完了再說。我雖然人老了，但是這身子骨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聽著趙然的這聲嘆息，方紫菲也生出了幾許愁悶來。她真是不知道該希望洛家的那場鬧劇永遠都不要結束的好，還是希望趙然早些爭個功勞安全回來的好。

寧淵對上洛凡神采奕奕的眼神，搖了搖頭：“凡叔，你現在還不能去雲州。”

“幾日？”趙然失笑的搖搖頭：“什麼時候洛家的那場架打完了，什麼時候我就要出發了。”

“為什麼？”洛凡愣住，面色有些疑惑。

方紫菲紅著眼眶‘嗯’了一聲，靠在趙然懷裡輕輕問道：“還有幾日呢？我聽你這樣子倒是還不知道出發的時間？”

“封祿忌諱洛家不是一日兩日了，當初你辭官也是這個原因。這次出征我只準備讓清河和年俊去，至於執掌帥印……他們都不適合。”

看著妻子強掛著的笑臉，趙然把她的手攏到懷裡捏了捏：“你放心，漠北戰爭一起，陛下肯定是會派監軍的，洛家素來行軍勇猛，監軍只是個虛職，不過走走樣子罷了。但若得勝，分到我身上的軍功卻不少，父親年事已高，待新帝登位，雖會榮養，可趙家勢必不如往日，我得為整個宗族謀劃謀劃。你在家中安心養胎便是，等我回來好好為咱們的孩子取名。”

“哦？那小姐您是想？”洛家如今只剩清河、年俊還有他最為合適，若不是他們，誰有這個能耐？

聽見趙然提起洛家，方紫菲眼底劃過一絲不自然，但又瞬間壓下，強撐著笑臉道：“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父親母親，你只要在那裡順順當當的就成，要……記著孩子還等你回來取名呢。”

洛凡心底隱約有個人選，面色不定了幾下朝寧淵望去，吞吞吐吐的道：“小姐，您不是打算讓……”

本來這些事不應該跟家中婦人相商，但方紫菲如今懷著身孕，未免她憂極傷神，只得寬慰寬慰。

“沒錯，小皓更適合。”寧淵接過洛凡的話，瞧見他明顯有些呆愣的神情，笑了笑：“清河、年俊為將尚好，可若是說起謀略，都不如小皓。如今他入了雲州幾月，想必磨練了不少，我給他一次機會，也讓封祿日後再也無話可說。”

趙然朝跟著的小丫頭擺了擺手，小丫頭會意退了出去。他接過方紫菲手裡的托盤，拉著她坐在一旁的軟炕上慢慢道：“紫菲，漠北的戰爭已成了定局，等洛家的掌帥人選出來後，我也會隨大軍出征。”

封皓畢竟掛著皇家的姓，若是宣和帝日後讓他回京，脫離洛家也不是不可能，只有封皓真正掌握了洛家的軍隊，獲得了民心，才是對洛家和他最穩妥的做法，她畢竟……不能做一輩子的洛寧淵。

但總歸是大寧的男兒，趙家的子弟，家國前程都是他應當做的。

洛凡神情有些默然，雖知有些不妥，但也明白寧淵做的決定極少更改，站起身對寧淵打了個謙道：“既然小姐已經有了決定，我就去看看他們打完沒。”

聽見妻子的埋怨，趙然摸著鼻子不作聲了，他朝方紫菲突起的小腹看了看，眼底升起幾抹不安來，成婚沒幾月，他就要跑到戰場上去，讓家裡的老母嬌妻掛念，著實有些愧疚。

“凡叔。”看著老管家起身正欲遠去，寧淵張口叫住了他神情鄭重，聲音謹然。

看著趙然滿臉心疼，方紫菲紅了紅臉，走上前了幾步嘟囔道：“我哪有這麼嬌貴，再說了，聽母親的意思，這幾日你的派令就要下來了。你成日的呆在書房裡，也不多歇歇，那地方可不是京城這樣的繁華地，去了不知得受多少苦。我燉了點雪梨，給你潤潤喉。”

“我知道當初大伯、父親、祖父亡於漠北皆是玄禾所為，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趙然正伏在桌上聚精會神的看著面前擺著的碩大地圖，聽到門口的聲響，瞧見方紫菲手上端著的東西，臉一擺小聲的斥道：“都說了這些事不用你親力親為，叫伏香送過來就行了，你好生修養便是。”

洛凡定了定腳步，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慢慢遠去。

算了，遲早是要解決的，還不如讓他安安心心的無後顧之憂。方紫菲嘴角噙著一絲笑容，定了定神，走進了書房。

洛家當年滿門皆亡是洛凡心中永遠的結，這次若不是玄禾掌帥北汗，他也不會起了掛帥的心思，但現在玄禾身邊必定會有隱山的人，在她沒弄清隱山打的什麼主意前一定會留他一命。

方紫菲端著托盤在書房外站立良久，神情恍然，直到身旁的小丫頭擔憂的拉了拉她的衣角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