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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語涼雖然龍臀疼,但他好奇心重。

“是誰?”

莊青瞿垂眸:“師律的兄長。帝師,師雲。”

“是我們兩個……亦是荀長、宇文、澹臺,我們所有人的師父。”

師雲。

宴語涼曾在本朝史冊曾看到過這個名字。

錦裕一年他剛繼位時,莊青瞿和師律都還只是十五歲的青澀少年,還遠沒有到沙場揚名的時候。

那個時候大夏軍隊的三足鼎立國之棟樑,是太尉莊薪火、內斂謹慎的老將軍夏侯烈,以及武安侯師雲。

其中師律最為年輕,卻最為前途不可限量。

就連“大夏戰神”的名號,在嵐王之前都是屬於師雲的。

宴語涼:“可朕記得這個人……”

他記得師雲戰死了。英年早逝,史官扼腕嘆息。

師雲死在錦裕一年。那一年發生了好多事,北漠騷擾,瀛洲不安,國庫空虛,百姓飢寒,皇帝根基不穩,莊氏和澹臺氏把權,眼睜睜看著附屬國越陸被落雲侵佔而不能救。

一件件一樁樁,如黑雲壓城,哪怕是今日回首宴語涼都深覺難以招架。

實在是難以想出當年二十一歲的自己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師雲戰死在北疆的茫茫大雪中。將星隕落、舉國皆哀,大夏前路更是渺茫如風中殘燭。

噩耗傳回京城的那一晚,華都下了鵝毛大雪。

本就天寒地凍,更加一片死寂。

演馬場的梨子樹下藏有師雲埋了許多年的梨花白,莊青瞿跟著宴語涼,眼睜睜看他去樹下把那些酒挖了出來。

看他瑟瑟發抖穿著粗氣、看他指節凍得發紅。

瓶子裡的梨花白全凍住了,一點點都倒不出來。

宴語涼便去把酒溫了,烈酒燒喉,莊青瞿年紀小,他不讓他喝,只自己一口口吞下去。

喝了很多,醉了,依舊沒有哭。

年輕的帝王不相信眼淚。哪怕人在命運的谷底,哪怕前路無明,哪怕伸手不見五指,抬頭沒有一絲月光。

宴語涼靜靜聽著。

莊青瞿說的這些他都不記得了。他努力去想那人,師雲,師雲,但他想不起。心臟在一遍遍默唸這個名字時,緩勾起來隱隱的澀痛,但腦中依舊一片空白。

嵐王:“阿昭,別急,不要急。”

他心疼地攬住他,讓他不要想了。可宴語涼卻不願意了。那個人既是帝師,莊青瞿說他是他們所有人的師父,那他又怎可想不起?越是想不起,他越急著要知道。

“不回城了,朕想馬上……就去看看。”

師雲這個名字,其實不止今日嵐王提起,昨夜師律也提起過。

昨夜綠柳軍在城外伏擊火光沖天殺得過癮。師律站在城牆往外看,急得手癢癢。

“阿涼哥哥你自己在這待著吧,我帶一批人下去從後面截他們!叫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宴語涼卻攔他:“不行,不準去。歸師莫掩,窮寇勿迫,圍師必闕。你不許去給嵐王添亂。”

師律:“啊?啥?”

宴語涼無奈:“就讓你多讀些書!你身為將領,怎會不知曉這世上有‘困獸之鬥’‘魚死網破’之說。哪怕是殲滅戰,一旦在戰場上全斷了對方後路逼得人無路可走,那便是狗急了也會跳牆。何況敵軍還是處月精銳?”

“不說別的,換成是你,如果反正橫豎都是死,會不反殺幾個敵人回本?這種末路之徒最難對付,何況萬一攔截不成反倒減了城中守軍讓他們殺進城裡來那還得了?”

他只顧著教育師律。

卻冷不防突然間,師律整個人就撲了上來,一把緊緊就抱住他。

“哥哥……”青年的聲音委屈,掉了好多眼淚,“師雲哥哥,師雲哥哥,阿律好想你嗚嗚嗚……嗚哇哇哇皇帝哥哥你剛才說話的樣子好像我大哥啊!”

宴語涼都懵了。

他看著四下無人,摸摸師律的頭。雖然明知道師律和嵐王一樣都是二十五歲,但他看師律,不知為何永遠像看一個十六七的毛頭小少年。

熱血、燦爛、魯莽、純真。

他哄著師律,不禁也在想。而這少年那位英年早逝的將軍哥哥,又會是個怎樣的人?

是否如他一般英姿颯爽,是否如他一般光明炙熱。

……

夏天的大漠,夕陽會餘暉會照映很久很久。

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算遠。

宴語涼抱緊莊青瞿的腰,馬兒在叢林中向另一個方向飛馳。越過蜿蜒泉水,踏過樹根青苔,松針樹葉擦著臉頰而過,梭梭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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