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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南山那讓人云裡霧裡的翻譯腔解釋,褚桓理解的“震動期”是一段不穩定的時期。

那段日子離衣族的所在地就像一塊蹺蹺板,一會蹺到這個世界,一會蹺到那個世界,中間亂晃哪也不挨著哪的時候,就是小怪獸們突然出現又集體退場的震動期了。

這段日子,離衣族時而霧裡看花,時而曠野千里,時而侏羅紀公園,時而瓦爾登湖,總之是遊移不定,透著一股行將改天換日的惶惶。

其中,族長權杖與繞著聚居地默默燃燒的人骨不管白天黑夜,全都沒有熄滅過——據說那骨頭是守門人的大腿骨。

褚桓現在覺得,那些什麼守著金礦、守著玉礦的地方,跟離衣族群眾這種守著“人礦”的相比起來都是弱爆了。

到了這時候,褚桓對“守門人”三個字基本已經免疫了,凡是出自他們身上的零件,實在是怎麼樣都不足為奇。

哪怕別人告訴他守門人沒爹沒媽,是透過有絲分裂生出來的,他覺得自己都能接受。

當然,此時見識淺薄的褚桓還不知道自己連這都猜中了。

不過那根貌不驚人的族長權杖卻讓褚桓百思不得其解。

一跟連續燒了好多天,居然連一寸也不見短的“木頭”,還是木頭麼?

那火還是火麼?

為了驗證這一點,褚桓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用手去戳了一下族長權杖上的火焰,被燙出了一串慘烈的血泡,這才相信了火苗的真實身份。

震動頻發的時候,平日裡難覓仙蹤的老長者也不得不時而出來轉一圈,他對褚桓的態度一波三折,最開始是防備,認為他心有所圖,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隨後又是看不順眼,懷疑他使了什麼花言巧語迷惑了族長,居然讓族長力排眾議也要把他留下來,最後聽聞他居然膽敢拒絕換血儀式,長者終於對他這種不識好歹的行徑出離憤怒了。

褚桓捅了捅南山,悄悄對他說:“能跟你們這老頭聊聊麼?每次他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都覺得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你是個大傻逼’。”

南山勤奮地學舌:“傻……傻……”

褚桓連忙打斷:“這句話不用學,從腦子裡拎出來,趕緊忘了。”

南山就心領神會——隨著學習的深入,他現在會對越來越多的東西心領神會了。

南山:“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們那裡平時怎麼稱呼自己最好的兄弟?”

褚桓仔細回憶了一下,結合自己的生活經歷,給了他一個非常接地氣的回答:“賤人。”

南山默唸幾遍之後記住了,興高采烈地對褚桓叫了一聲:“賤人!”

褚桓:“……”

他還以為自己只是“一般好”,沒想到進度條拖到底,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了“最好”,眼下覆水難收,褚桓真的不知道該怎樣糾正自己這個錯誤,只能暗自慶幸,多虧剛才沒說“孫子”。

而讓他默默嘔得慌的事還在後面——南山作為一個合格的族長,當然絕不私藏,沒多長時間,他就把自己所學分享給了其他族人。

從此,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大王大王”,就變成了親切的“賤人”。

春天大姐每天傍晚都在遠處溫柔慈祥地呼喚:“賤——人——吃飯啦!”

小孩子們私下議論了一下,感覺“兄弟”不能亂叫,不便使用跟長輩一樣的稱呼,為表特殊的尊敬,他們開拓創新,自行造了一個詞,叫做“賤人大王”。

每次清脆的童音喊著“賤人大王”齊聲迴盪在山間的時候,都能讓褚桓虎軀一震。

可是這又不好阻止,因為如果別人用尊稱稱呼他,他還可以假裝謙虛謝絕,可是別人只是表達親近,難道他能假裝高貴冷豔不讓別人親近嗎?

這個故事大概就是所謂的“罪有因得”。

以及民間俗語“人賤自有天收”。

一開始,震動期那些成分不明的白霧和隨處冒出來的怪物隔三四天才會出現一次,而後變成一兩天,到最後,離衣族幾乎每時每刻都浸泡在濃霧深處。

春天他們從瘋狗穆塔伊的喉嚨裡取出了完整的毒囊,外面用皮革加固了一圈,讓褚桓掛在腰上,同時配套著給了他一小瓶解毒血。

如果發現他不對勁,就用刀沾著毒戳他一下,然後灌一點解毒劑。

男人們在磨礪武器,加緊巡視,女人們則更要繁忙,她們在房頂樹上架好了大大小小的弓弩,還要在長者的指導下處理各種屍體,製成各種奇奇怪怪的藥物。

而後宰殺牲畜,磨面做餅……

有點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感覺。

原本無憂無慮的族內氣氛陡然一變,大白石頭不再做上課用,只要沒有霧,族人們就會在那裡對打,打得真刀真槍,沒有半點含糊,時而見血,但是縱然過火,也沒有人記仇,有時候兩個人打得眼睛都紅了,打完一人喝一碗酒,過一會又勾肩搭背去了。

褚桓這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離衣族人的恢復能力,比如最衰的馬鞭,江湖謠言說他的特長是算數不是動手,算數的特長褚桓沒看出來,不過看出了他的身手真是弱得不堪一擊,每次上來蹦躂兩下,他都會被同伴一刀削出去,經常哭哭啼啼連滾帶爬地下場。

不過人家哭歸哭,見骨的傷口十分鐘止血,半天開始結痂,一兩天就差不多能長好。

在這段期間,褚桓基本上沒什麼事做。

由於他本可以離開,是為了要把族裡走失的孩子送回來,才被陷在族裡出不去的,因此小禿頭他爸特意單獨跑到他面前,獻給他一條還帶著毛的新鮮野豬腿,拍著胸脯對他承諾,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在,絕對不會讓“好賤人”掉一根汗毛。

“好賤人”無言以對,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算是心領了他的好意。

就在整個離衣族開始浸泡在濃霧裡的第二天,褚桓看見小芳攙扶著大山來到了族長的院子,大山的大腿被什麼東西抓開了,露出兩道深得見了骨的傷口,上藥的過程疼得渾身哆嗦。

“瘋狗”的特效腦漿膏抹在身上,雖然藥效極好,但過程確實不怎麼友好,幾個人按著他,才好歹沒讓這小夥子在地上打滾。

“穆塔伊抓傷,”南山按著他的膝蓋,“去哪了?”

“山口,有一隻在水底下藏著,我們都沒看見。”小芳說,“哦,對了,族長,有守門人的傳信。”

守門人的信永遠十分復古地刻在石頭上,並且永遠都是一張虛無縹緲的塗鴉,不知道是透過什麼渠道傳過來的,反正進入震動期後,族裡隔三差五就要派人去山口看一看,找找有沒有刻字的石頭。

褚桓看見那塊石頭上中間畫著一個圓圈,四周是深深的凹痕,呈現出某種規則,應該是人工扎出來的,反正褚桓只能從中讀出“湯圓是黑芝麻餡的”這一個資訊。

南山和族人們卻面色凝重——也不知道兩族間達到這樣的默契,是要多深地羈絆。

此時,褚桓還沒弄清守山人和守門人是怎麼個共生關係,但他自認為是個外人,於是瞥了一眼後就收回目光,準備迴避出去,順便把不小心將自己掛在樹枝上的小毒蛇解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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