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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喉頭微動,南山卻在盯著他……或者說,是在逼視著他,像一條盯緊了獵物的獵豹,眼珠動也不動。

縱然他們語言交流起來總是有一些雞同鴨講的障礙,然而行為與表情卻是普世通用的,南山的眼神讓褚桓一陣心悸。

他胸口陡然一熱,流經的血液全無倖免,無一例外地被加熱到滾燙,他感覺自己那一身沉甸甸的骨頭陡然輕了兩斤,腳下無根,幾乎快要飄到空中去了。

褚桓一個恍惚就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周遭忽而如沐春光,而他無法抑制地心馳盪漾。

他緩緩地伸出一隻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彷彿是在等南山的許可。

南山不言不動,任他的手一寸一寸的抬上來,逡巡在自己的臉側。

然而褚桓始終是沒有孟浪,他那不合時宜的君子病忽然之間又發作了,他只是用手背極輕柔地在南山的臉上蹭了一下,彷彿拂過絕世珍寶上一點塵封的灰塵,而後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無聲無息的,褪去了所有偽裝、滿不在乎與漫不經心的。

像薄薄的霜雪在晨光下悄然融化。

南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守山人年輕族長的強壯是不言而喻的,他的手掌像是箍緊燒紅的烙鐵,帶著某種不顧一切的灼熱。

南山將他的手握得越來越緊,想說些什麼,可是沒來得及說出口,他突然臉色一變,驀地鬆開褚桓的手,一言不發地轉身跳進了冰涼的山澗中。

雪白的水花四濺,南山將自己整個人沉進了水裡,水面幾乎沒過了他的下巴,他睜著一雙彷彿跳躍著十萬大山與其中所有走獸飛禽的眼睛,再不掩飾眼神中野心勃勃的渴望,南山盯著褚桓,黑亮如洗的眼珠隨著他移動,顯得有點眼巴巴的。

褚桓先是一愣,隨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略微發熱,他就想起方才那段動輒被“瘋狗”穆塔伊的血糊一臉的水路。

頭天褚桓還跟著笑話過在眾人面前失態的二踢腳是毛頭小子,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穆塔伊的血有一點發甜的腥,彷彿有點類似鹿鞭鹿血,比那些要再濃烈一點,但是也沒有武俠小說裡一媚三千里的“春藥”那麼神奇的立竿見影。

不過褚桓早就不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了,在冷感謠言的風口浪尖上屹立多年不倒,又在水裡泡了那麼長時間,縱然不慎喝了幾口血水,作用始終是有限的。

就是他覺得有點心浮氣躁。

褚桓就著冰冷的山澗洗了把臉,兩人面面相覷,不免都有些窘迫。

褚桓沒忍住笑出聲來,與此同時,他一顆心幾起幾落,驟松驟緊,到最後終於恢復了正常的成年男人心智,沉沉地穩定下來。

他畢竟已經不是不顧一切,可以青春肆意的年紀了。

褚桓覺得自己大概從見南山第一眼就喜歡,喜歡得久了,不免就珍重起來。

他身無長物,所能給對方最大的不辜負,就是從一開始就審慎以對。

褚桓利索地收拾了柴火,好在打火機的防水功能沒有掉鏈子,不怎麼費力就將火堆點了起來,褚桓把手虛虛地在火上搭了一下,感覺南山的目光追隨了他全程。

褚桓的目光跳過火苗,對水裡的南山說:“冷了就上來,都知道怎麼回事,不用不好意思。”

南山在水裡動了動,估計是還沒冷下來,只好繼續在水裡泡著。

他們隨身帶的乾糧都在大山那,兩人眼看著也跑了一天,都餓了。

好在山上除了盛產野生怪物之外,還有不少正常的野生動物,褚桓側耳聽了一陣,敏銳地捕捉到山林中一陣撲簌簌的動靜,他飛快地抄起弓箭,拉弓射箭一氣呵成,只聽“噗嗤”一聲響,一隻山雞大的鳥被射穿了頸子,跌了下來。

褚桓抓起大鳥衝南山晃了晃:“這個沒有毒吧?”

南山搖搖頭。

褚桓:“好,你往上游去一點。”

然後他就著山澗中飛快地潺潺而過的活水,熟練地把大鳥開膛破肚,收拾乾淨,架在火上烤起來。

天光漸漸黯淡,水裡泡了半天的南山忽然開口問:“今天那一箭,你為什麼打偏了。”

褚桓手裡的動作一頓,他本能不想回答,卻也知道自己不能永遠懦弱地逃避這些問題,好一會,他說:“慌了。”

南山目光一沉:“因為袁平?”

褚桓既然向他開了這個口,反而坦然下來,他點了個頭,用刀在大鳥身上切了幾刀,把它架在了火堆上慢慢地烤。

南三酸得不屑遮掩,一目瞭然:“為什麼你一見他就慌?”

褚桓似笑非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南山一接觸到他那耐人尋味的目光,一身的火燒頓時熱到了臉上,立刻就想將自己往水裡埋,埋到一半,他又十分莫名其妙,感覺自己好像被褚桓一個眼神調戲了。

“我躲躲閃閃的幹什麼?”南山這麼想著,頓時理直氣壯幾分,將端正寬闊的肩膀胸膛露出來,往岸邊靠了靠。

褚桓說:“我見他有什麼好慌的?就是還不習慣,經常忘了他已經死了,一看見這個新生的守門人,就感覺回到了很久以前……唔,我應該慢慢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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