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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潛沒頭蒼蠅一樣尋找扶搖山的時候,水坑也跟到了附近,她頂著一腦門焦頭爛額,望著莽莽青山與平原,正不知從何處撈針,突然感覺袖口有什麼蹭得手腕發癢.

水坑低頭一看,只見袖口不知什麼時候夾了一片樹葉,然後那片葉子在她的眼皮底下幻化成了一條青黃交加的毛毛蟲.

水坑屬於女孩子的部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屬於鳥的部分又想將其一口吃了,正矛盾著不知如何是好,便見那毛毛蟲怡然昂起上身,用李筠的聲音開口說道:"你這是跑哪去了?"......二師兄真是越發喪心病狂了.

水坑這一路又是哭又是趕,腦子裡正一團漿糊,沒怎麼考慮,便脫口道:"我在扶搖山附近."剛一說完,她險些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呸,怎麼就實話實說了,這該怎麼解釋?

果然,那毛毛蟲聽了,忽然之間氣質大變,只見它軟綿綿的身體竟然"站"了起來,儘管一扭八道彎,也站得頗有氣勢.

說話的人換成了她大師兄,嚴爭鳴問道:"你跑回扶搖山幹什麼?山還封著呢."此事說來話長,百年間,他們也曾經偷偷摸摸地回來過幾次,可是除卻在附近的村鎮裡看見了一些來歷不明的可疑人物外,竟無論怎樣都找不到本該在這的扶搖山.

直到嚴爭鳴第一次修出元神,才知道只有元神能進入掌門印,而那掌門印竟然是一把鑰匙.

扶搖山的山穴連著群妖谷原來不是偶然,那整座山就是一個天然秘境,若是當代掌門將掌門印帶走封山,就沒有一個人能隨意進出,怪不得他們破破敗敗的一個小門派,沿途連個守衛都沒有,能在風雨飄搖中偏安一隅那麼久.

聽問,水坑一時語塞,訥訥片刻,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那個......我就是突然想家了,回來看看."可惜他們掌門師兄沒那麼容易被糊弄過去,嚴爭鳴道:"想家?別扯了,你離開扶搖山那會兒還在我車上啃尿布呢,想得出來麼?給我說實話."水坑:"......"

她從小就不會撒謊,因為沒有必要------師兄們都比她大不少,平時都很寵她,除了功課必須完成,其他的東西,她要什麼都有人竭盡全力地給弄來,就算偶爾犯錯也不會遭到過分的懲罰.

可她只是抱著一線不死的希望來追,要是把實話說出來,除了惹師兄們跟她一起不死心,再一起承受失望,還有什麼好處呢?

水坑咬了咬牙,決定臨時編一套瞎話,她搜腸刮肚,活生生地把自己編出了一後背的白毛汗,才有些舌頭打結地說道:"我......我方才等你的時候,飛到了天上,看見遠處村子裡有血氣,就懷疑是我們這次要找的魔頭,於是追了過去------二師兄也在旁邊,只是我當時一時情急,沒來得及和他說------嗯,結果一路追過來,就追到了扶搖山附近,大師兄,你說這次會不會真的是......四師兄啊?"她一邊扯謊,心裡一邊狂跳,這話說得有點氣血不足.

那毛毛蟲好半天沒聲音,過了一會,嚴爭鳴悠悠地說道:"你二師兄說隔得太遠,他沒感覺到有血氣."編不圓已經很慘了,那邊竟還有個拆臺的!

終於,水坑破罐子破摔道:"好了,我就說實話嘛,你煩死了!我在二師兄那金絲蟬的眼睛裡看見了一個模樣好俊的小哥,是跟著他一路追過來的."嚴爭鳴:"唔?"

水坑突然靈機一動,又補充道:"真的,比你俊多了!"此言一針戳中了她掌門師兄的死穴,果然,嚴爭鳴再不肯和她說話了,毛毛蟲又軟塌塌地趴了下去,李筠匆匆對她說了一句:"別胡鬧了,快回來."隨後毛蟲彷彿清氣用盡,重新化成了樹葉,捲成一團,從她身上掉了下去.

水坑感覺自己總算是混過去了,大大地鬆了口氣,她原地一轉身,化成了一隻巴掌大的小鳥,飛入了樹叢中,專心致志地找起人來.

然而此時蜀中,嚴爭鳴卻對李筠道:"來時我見此地有血氣,現在血氣已經破了,可能是明明谷的人解決了,水坑那丫頭不害臊得很,我才不相信她看上個什麼小哥就能變得委婉些,這麼吞吞吐吐,肯定是有什麼事,我們還是過去一趟吧,省得她闖禍."李筠幾乎就快被他這番有理有據的話說服了,就聽嚴爭鳴憤憤不平地說道:"還什麼'比我俊多了',這吃裡扒外的東西,真是狗眼不識金鑲玉------哼,我倒要看看."李筠深深地嘆了口氣,感覺師妹這小聰明耍得實在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一句話就把大師兄給招惹過去了.

那廂程潛找不到扶搖山,只好隱去身上的佩劍,收斂一身寒霜似的真元,假扮成凡人混入了附近的村鎮.

這些年凡間似乎真的每況愈下了,程潛還記得當年師父第一次帶他們下山去東海,那時沿途經過的村鎮比現在可要熱鬧多了.

他隨意進了一家客棧,叫了壺茶水,卻又將那熱氣騰騰的茶水放在了一邊,只叫住那跑堂的問道:"小兄弟,我向你打聽個地方."跑堂的見他人長得芝蘭玉樹,穿著打扮又幹淨體面,自然願意巴結,便上前點頭哈腰道:"公子您說."程潛道:"我聽人說,從這往東不到三十里有一座仙山,特地來尋訪,可怎麼也找不到,想問你們本地人打聽個路."小跑堂的聽了,臉色變得有些鄭重起來,他上下打量程潛一番,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您不會也是那些修真的仙人吧?""什麼仙不仙的,"程潛笑道,"在家煉過兩套功法,到如今門還沒入呢,豈敢以修士自居------我聽你的意思,難道有好多人都在打聽那座山嗎?"小跑堂將抹布往肩上一搭,笑呵呵地道:"可不是,頭兩天還有客人跟我問過呢,不瞞您說,小人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從我爺爺輩就聽過那邊仙山的傳說,可是誰也沒見過.那仙人居處哪是咱們肉眼凡胎看得見的呢?"程潛說道:"照你的意思,來往也有不少仙人,他們也都找不到嗎?"跑堂的笑道:"要不然怎麼說是傳說呢,不過那邊風景不錯,公子要是願意,過去轉一轉、散散心也是好的."跑堂的說完要走,程潛忙叫住他道:"等等,小兄弟,你說頭兩天也有人打聽,那人往哪裡去了?我腳程快些地追上去,興許能結個伴呢."跑堂地答道:"我看他們往官道上去了------不過公子,那些人看著可不面善,像是不好惹的樣子,公子還是別去招惹了."程潛聽了心裡忽然一動,一大群人......打扶搖山的主意,是想要什麼?

他沒等茶涼就起身走了,這條管道,程潛只走過一次,還是當年下山的時候.

因為他那要嫁人似的大師兄的幾輛大車走不了小路,他們只能從官道上招搖而過,那時他不說御劍,連馬都騎不太好,還總想要一心二用地練功,弄得師父一路上總得照顧他......程潛整個人化成了一道寒霜,悄無聲息地從官道上一路掠過,只覺得此處一草一木都是回憶.

他追出去約莫有二十來裡,腳步突然一頓,近乎是沒有緩衝地停了下來,程潛險而又險地將幾乎跨出去的一步收回------只見夾道處擺著兩塊相對而立的石頭,佈局十分刻意,像是人為的,上面刻著不易察覺的符咒.

這兩道相對的符咒形成了一張網,將大道從中截斷------只要有人經過,必然會驚動佈下符咒的人.

程潛眉頭微皺,將真元匯於眼目,放眼一看,只見此地儼然已經被人佈下了一個符咒套符咒的天羅地網------路邊石塊、地面,乃至於掛在綠樹濃蔭中長短不一的木牌,幾乎步步都是陷阱.

他目光四下一掃,心裡驟然升起一把無名火------究竟是誰在扶搖山腳下鬼鬼祟祟?

可是火歸火,程潛還是沒有貿然放出神識,他走兩步退一步地繞開了每一處符咒,繼續往前,越走就越心驚,雖未放出神識,他卻隱約能感覺到刻符咒的人修為絕不弱,那符咒起承轉合處還偶爾會洩露出一絲的血氣,可見修得可能不是什麼正路功法.

普通的修士其實也不禁殺生,但通常不是為殺而殺,心裡沒有嗜殺意,哪怕揹著數條人命,也不會留下血氣.魔修卻不同,當年程潛剛入門的時候,曾經不知天高地厚地去看過九層經樓裡的三千魔道,自以為那些和正道沒什麼區別,還拿這話去問過師父,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二者之間看似相似,實質卻是天差地別.

正道以溝通天地入門,講究吐納天地清氣凝練真元,魔道的本質卻是吞噬,入而不出,這樣一來清濁不辨,進境雖然一日千里,但時間稍長就會滯納戾氣,哪怕從來沒沾過血,所留下的符咒中也自然而然會帶著血氣.

修魔道者,一旦破戒見血,這一生必然一發不可收拾,也再沒人能將他拉回來了------所以魔修自古罕見能成大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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