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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不得不在路上前行的旅客,坐在老式的皮卡車裡,一直在路途中顛簸,頭頂是滿天星光,她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流星,然後,沉重的眼皮垂下,她快要墜入深淵黑暗。
夜半,她口渴醒來,迭聲喊渴,很快,冰涼的杯沿碰到唇,她咕咕咕一飲而盡。
重新靠回他胸膛,正要再度沉睡,某道意識甦醒,她艱難睜開眼皮,星子般的眼裡滿是忐忑和期待:“我爸——到底說過什麼?”
林季延在黑暗裡沉默片刻,這才沉著嗓子說:“他要我爸照顧好你們母女倆。”
第34章
本來迷迷糊糊眼皮都撐不開, 聽到這句話後,許願的瞌睡蟲立刻全部跑光,猝然睜眼, 望著他的清亮眼睛滿是詫異。
兩人早有默契,林季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 沉吟道:“你猜的沒錯,接到電話的確實是我爸。”
許願倏地坐起,這件事於她太過重要,因此完全沒法用剛才這樣慵懶親密的姿勢和他談話, 直覺這線索很關鍵, 但此刻想來, 又疑點重重。
她腦子亂糟糟的,花幾秒消化了剛才聽到的資訊, 起先完全是懵的, 她爸這是在臨終託孤嗎?可是怎麼可能?他心懷理想,有他一直熱愛的事業,曾說過要跑新聞到退休,陪著她時永遠是樂觀開朗妙語連珠的,偶爾打趣說男朋友可以多談,但老公的人選一定要經他把關, 他就她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要她一生幸福無憂,她要是不想結婚也沒關係, 他這個老爸養得起她。
“你爸不是喝醉了想不起來?”。
“他說那天和客戶喝了不少,回酒店就躺下了, 接到這個電話是半夜, 他醉了聽得雲裡霧裡, 那邊很快掛了,警察找到他時他也沒提供什麼有用證詞,因為確實記不清,這些年也一直在琢磨這通電話,今年陪著趙曉曼看一個電視劇,突然就想起你爸掛掉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就是這一句。”林季延事無鉅細地坦白,兩人都沒睡意,他也沒開燈,在黑暗裡思索整件事,“這是你爸說話的風格嗎?”
“不是。”許願很肯定地否認,“他意志力很堅強,絕不是那種會想不開的人。”
“除了和我媽那段婚姻,默許她帶走我,他再沒有為第二件事情妥協過。”
林季延心思敏捷:“所以你認為我爸在說謊?”
他如此直言不諱,許願被揭穿心中剛浮起水面的揣測,反而有些尷尬,兩個人現在在談的都是他們各自的父親,某種程度上,關係是對立的,至少在許願爸爸出事之前,據她所知,她爸沒有給過林培德好臉色,畢竟她媽婚內出軌的物件是林培德,他那麼剛烈的男人,是受不了頭頂的綠帽的。
所以聽說她爸給林培德打電話,還說那樣的話,她的第一直覺是荒謬,很不真實。
沒想過瞞著他,也瞞不了,她委婉坦白心聲:“我找不到他說謊的動機。”
她又問:“那警察知道了嗎?”
“想起來的第二天,他就去了警局,找了廖警官。”林季延說,“幾個月之前的事吧,我不知情。”
他不知情也正常,父子倆關係僵硬,很少交心,且林培德一直不知道他和許願的事,自然更不清楚許願在林季延心中的超然地位,姜思韻是早就知情的,但知道時和林培德的關係已破裂,兩人離婚了,兩人的兒女攪合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她更加不願意上門自討沒趣。
許願坐在黑暗中,久久不言語。
線索到這裡,還是斷了,其實不是什麼好線索,大約在辦案警察聽來,更坐實了他爸意圖自殺的動機,也許這樁懸案就不了了之,以自殺草草結案。
可是完全說不通。
他爸根本不可能自殺,一個想要結束生命的人,是不可能跟女兒約好週末看電影的,比如真的想死的黎厘,事發之前她的行為就處處透著不對了,厭世抗拒人群,許願在門外苦苦勸說,把手心都拍紅了,她鐵了心不肯開門見上一面。
她久久怔忪,想起這些年風雨無阻地來往醫院,每次推開病房門之前都希望看到奇蹟,可是奇蹟一直沒有降臨,她漸漸麻木,頭幾年還會難受地哭,這幾年已經哭不出來。
可是現在,她心情從酸澀到苦楚,觸動麻木淚腺,竟然又想哭了。
後背貼上一個溫暖胸膛,在她最需要的時刻,送上貼身陪伴,她瞬間被一股暖意包裹,一直孤零零漂泊的心被妥善收留,激動地轉身回抱,靠在他肩頭泣不成聲。
“我不相信他會自殺,我不信……”她抽泣傾述,哭得像個孩子,“他要是真想我和我媽過得好,就應該醒過來,可是他為什麼醒不過來?他是不是永遠醒不過來了……”
“不會的,你爸堅持了那麼久,會有醒來的那一天的……”
林季延溫言細語哄著坐在他身上哭個不停的女孩,圈她在懷裡,心臟離得那麼近,她的痛苦他真切觸及,林培德算不上一個好父親,他因此成不了一個好兒子,卻知道許昱清和許願父女關係篤深,上小學之前,許昱清為了支援老婆事業,曾經辭職在家好幾年,七歲之前,其實許願是許昱清一手帶大的,許願上學之後,他才開始一門心思投入事業,成了一個平日不著家的男人。
沒有能力幫她消除煩惱,只能用其他方式安慰,他偏過臉,一點一點吻去她眼角的液體,她眼淚一開始流的很兇,他吻的小心翼翼,像對待易碎卻又價值連城的珍寶,付出了極大的耐心,後來不小心碰到她微涼的唇瓣,然後四片唇自然而然粘合到一起,這個夜半的吻一點都不激烈,如情人間最輕柔的述說,又像溫潤的清泉水輕緩探索溪澗,帶著種種治癒的力量。
吻畢,是黑暗中長久的對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看著眼中人就能得到滿足。
“睡吧。”
林季延不打算趁火打劫,攬著她躺下,兩人面對面靠在枕上,柔情蜜意地對望,看不夠,總想要把這三年來缺失的種種補回來。
許願融化在他柔情的眼眸裡,試著一點點靠近,蹭進他懷裡,目光依戀,像貪吃的小女孩,想要一顆糖。
“我睡不著。”
林季延泛開笑意:“那我們做點別的。”
“比如……聊聊天。”
許願已經隱約感覺到有陷阱,猶猶豫豫問:“那……聊什麼?”
比起毫無間隙的做,她其實愛害怕聊天交心,所有的偽裝都會被他拆穿,所有的外殼都會被他親手剝去,她將無所遁形,只能被他看到一顆鮮活的、一直沒有停止愛他的心。
她如此害怕被看透。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林季延溫熱的手掌一陣摸索,在她來不及阻止時,覆上她下腹動過手術的傷口,傷口雖小但不平整,或許比生理上更疼痛難忍的,是精神上的孤獨感。
“我再問你一次,住院那幾天,想過我嗎?”他沉甸甸地出口,眼眸灼亮,要她不許說謊。
在林家曾經屬於她的房間,林季延在黑暗中逼問她,一個人住院承受病痛時有沒有想過給他打電話,許願嘴硬說沒有,一分一秒也沒有,甚至撂過狠話,寧可去死,也好過他陪在她身邊。
現在,他又將手覆在這個幾乎代表著她的恥辱的傷口之上,給她第二次坦白的機會,如果她還是選擇說謊,或許等天亮,兩人會回到三年前的冰點。
許願嗓子眼彷彿被堵住,發不出聲音,只是任性將臉扭到另一邊,拒絕坦白的身體語言。
“我不想聊這個,我,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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