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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圓月映在水中,水波又把月影揉碎。微波盪漾,光和水彷彿在嬉鬧。

“就在這兒分手吧。請上船。”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說道。

“實在太感謝了!”連理文說得很慢,他的日語還不熟練。

跟他並肩站著的小夥子提著燈籠,燈光照在岸邊的一艘小船上。“照顧不周,還請包涵。”小夥子微微低頭行了個禮。

“正助,你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成就,真了不起!”

“連先生,你的日語進步多了,說起客套話來也進步多了。”

“哈哈哈……是嗎?”

“畢竟你來日本還不到一年呢。”

“那咱們就再見了。”連理文說完上了船。

遠處的海面上,依稀可見唐船[1]的黑影。船伕靜靜地搖著槳,小船在不知不覺中離了岸。站在岸上送行的小夥子把燈籠舉過頭頂,燈光清晰地映照出他長長的臉,上頭還殘留著少年的影子。他叫大久保正助,虛歲剛剛二十。

唐船一靠近,小船上的連理文就摘下包裹著的頭巾,辮子鬆弛地垂落在他背上。唐船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到來,從甲板上垂下一條繩梯。就這樣,連理文在薩摩的坊津海面坐上了開往長崎的唐船。

這是一八四九年的事。日本的年號是嘉永二年。這一年,從清國開往長崎的貿易船有八艘,其中第七號船在天草失事了。連理文在薩摩海面搭乘的是第四號船。在德川幕府閉關鎖國的時代,從清國開往日本的交易船必須持有證明,即所謂的“信牌”。第四號船的信牌上寫著“李亦聖”,船主是鈕心園,但實際上船主是廈門金順總號的老闆連維材。七年前鴉片戰爭結束後,清國被迫接受了《南京條約》,五口通商,而在那之前,就像當時的日本只把長崎作為對外視窗一樣,清國只有廣州是貿易港。之後,金順記主要在香港和上海拓展業務,總店形同虛設。連維材的四兒子理文原來在上海,去年他主動要求去琉球。

“哦?想去一年看看?也好。”連維材答應得爽快。

其實,理文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忘掉一切。他結婚才一年多,妻子突然病逝了,他的內心創傷極深。琉球的工作很艱鉅,而這正是理文所渴求的。

薩摩的島津藩早就把琉球置於自己統治之下,並透過琉球和清國交易。所謂的“交易”,即琉球作為清國的附屬,接受清國的冊封,並向清國朝貢。當然,這是得到幕府承認的。原則上,和清國及荷蘭的交易只能在長崎進行,而且必須透過幕府的壟斷機構——長崎會所。但在日本各藩中,只島津搞對外貿易,擁有從清國進口的“唐物”。文化七年(1810年),島津迫使幕府准許其在長崎出售唐物。起初,在貨物品種上有限制,但島津硬是擴大了品種。島津之所以如此具有威懾力,是因為手中有一張王牌——“這是為了幫助琉球,如果不這麼做,琉球就會脫離日本。”對此,幕府不得不讓步。

總之,島津充分利用參加長崎會所的特權,不,應當說,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這一特權,起初只是買賣琉球的朝貢貿易品,後來也偷偷從事其他對外貿易。倘若其他藩私藏唐物被發現,幕府立刻就會懷疑其走私,這有可能導致其傾家蕩產。但島津藩只要一說“這是琉球的朝貢貿易品”就萬事大吉了。可以說,這是島津藩最完美的護身符,由此,既保證了貿易品來源之合法,又可以拿到合法市場——長崎會所上出售。

當然,走私貿易不會有正式記載,但琉球搞朝貢以外的貿易,圈裡人心知肚明。唐船在琉球停靠,出售唐物,購買被稱為“俵物”的海產品。不過和長崎不同的是,在琉球交易不需要那個麻煩的信牌。後來,唐船擴大範圍,甚至出現在了薩摩的海面上。由於和島津貿易有利可圖,很多持正式信牌的唐船在開往長崎前,都會先在薩摩海面或近海各島處理一部分貨物。有的唐船進入長崎時幾乎是一艘空船。

島津藩的走私物件主要就是金順記。連理文去琉球也是為這事兒。另外,他還擔負同薩摩談判的重任。島津藩琉球館的大久保利世,就是對方的負責人之一。理文和他的兒子正助成了好朋友。

按慣例,四號船會在坊津卸下和島津交易的貨物,然後開往長崎。連理文有事要去長崎,於是決定乘坐這艘船。為他送行的青年正助後來成了大名鼎鼎的大久保利通[2],而當時,正助在島津藩記錄所擔任見習文書。

四號船甲板上鑼鼓喧天。為慶祝安全抵達,舉行這種熱鬧的儀式已成為慣例。唐船先在港外下碇,等候長崎衙門處理。不一會兒,岸邊劃出幾十只小船,給唐船拴上纜繩,將其引如港內。入港後,唐船再次下碇,鑼鼓再次響起。等鑼鼓聲停,長崎衙門的檢查官和通事們便登上唐船。他們把寫著禁令的木牌掛在桅杆上。禁令是以日文寫成的,由通事譯成漢語,念給船上的人聽,主要是關於天主教的事。

唸完禁令就是辦入境手續,即檢查信牌、貨物單和花名冊。連理文是在薩摩海面上船的,但花名冊上寫著他是從清國上船的。貨物單是開船之前就做好的,去掉了給薩摩的貨物,這就需要事先和島津當局商談交易數量——這也是連理文的工作之一。

出示證件之後,就是那個有名的“踩聖像”考驗,透過者才可上岸,但上岸後不能在街上隨便走動。荷蘭人在出島,中國人在唐人坊。其實,元祿以前,中國人和日本人在長崎是雜居的,這或許是因為中國人不太信天主教,幕府比較放心。不過,這直接導致了私人間的秘密交易。再加上康熙帝對耶穌會採取寬容政策的訊息傳到日本,幕府提高了警惕,開始關注中國人和天主教的關係。

唐人坊建於元祿二年(1689年),位於長崎十善寺御藥園地(幕府的藥草園),面積為九千三百七十三坪[3],比荷蘭人居住的出島(不足四千坪)寬敞多了。荷蘭人把出島稱作“遠東監獄”,因為他們一步也不能離開;中國人若要參拜寺院,在官吏陪同下,還是可以走出唐人坊的。

雖然外國人被圈在一個地方,但他們可以叫妓女進去,以解在異國的寂寞。長崎丸山的妓女分為“掙荷蘭錢的”和“掙唐人錢的”。海上航行艱苦勞累,要說有什麼愉快的事,那就是玩弄玩弄妓女了。“踩聖象”一結束,商人和水手都露出了喜悅的神色。經常往來這條航線的人大多有各自相好的女人,有些船主甚至還有“長崎老婆”。

連理文興致勃勃地朝唐人坊走去。他是初次到長崎,自然沒有相好的女人,令他激動的是他知道哥哥哲文比自己早一步到了唐人坊。連哲文比連理文大兩歲,他已脫離家業,專心從事繪畫。半年前,他從寧波乘坐以“鄭朗伯”的名義領取信牌的第一號唐船來到長崎。原則上,商人、船主和水手只能在長崎留居數月,然後乘原船返回。但有的中國人是受長崎地方長官的非正式邀請而來的,他們可以長期居住,比如某些醫生、畫家、文人和僧侶。據說哲文是因為聽了同行畫家的介紹才產生了來日本的念頭。他畢竟是藝術家,喜歡四方雲遊。他曾一度待在蘇州,但就連近在上海的理文也很難見到他。

“已經三年沒見面啦。”在去往長崎的船上,理文扳指一算感嘆起來。他上就要三十歲了。一想到年齡,腦中就會浮現亡妻的面容。妻子面孔修長,身材苗條,到死都沒失掉孩子氣。對,她長得很像正助。在前往唐人坊的路上,理文終於發現了自己對正助懷有好感的原因。在鹿兒島,他和正助的朋友也有來往,他們型別各不相同,比如一個叫西鄉吉之助(西鄉隆盛)的青年,身材魁梧,性情穩重。理文雖覺得他是個有為青年,但總覺得不如正助親切。跟正助分別時,理文曾把魏源的《海國圖志》送給他。正助翻看了幾頁,低聲道:“我想讓吉之助也看看。”《海國圖志》是鴉片戰爭後不久,魏源根據林則徐提供的資料所寫成的。在書中,魏源敘述了世界形勢,並主張中國必須推進近代化。確實應該讓西鄉吉之助這樣的青年讀讀這本書,不過理文只想到了要送給大久保,而沒想到西鄉。

唐人坊亦稱“唐人館”,中國人也稱其為“華館”,境內稱為“館內”,直到現在日本還留著“館內街”的地名。華館四周圍著七尺[4]多高的磚牆,牆外掘出六尺深、六尺寬的壕溝。華館的大門被稱為“一門”,裡面有官吏值班室和交易所,跨進“二門”才是被稱為“唐人本部屋”的居住區。

已有三艘唐船進入長崎,館內居住著有四五百名中國人。二門旁站著二十來名同胞,大概是來接人的。理文以為哥哥會在裡面,但看了一眼發現沒有,正準備往前走,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喂!在這兒!在這兒……理文,你發什麼呆呀!”

理文順著聲音再次看向二門旁。“啊,三哥!”他驚詫地睜大了眼睛。

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正是哲文。理文剛才沒有認出他是有原因的——哲文髮型變了。清代的中國人都是剃去前半個腦袋上的頭髮,將後半個腦袋上的頭髮梳成辮子,像理文這樣在日本待了近一年的人,大多會用頭巾遮住腦袋。而哲文卻蓄了滿頭黑髮。理文不覺從側面瞅了瞅,哥哥腦後已沒了辮子。

“你腦袋怎麼啦?”

梳辮子是滿族風俗。滿族統治中國後,將自己的風俗強加給漢族。這種強制非常徹底,即所謂的“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理文自然對哥哥感到訝異。

“當和尚不就沒事了!”哲文笑了。

滿族信佛,尊敬僧侶,准許和尚剃髮。因此,清初不少大漢民族主義者為抵抗這種奇異的風俗,便出家當了和尚。不過哲文剪掉辮子後又開始蓄髮,整個腦袋長著三厘米長短的頭髮。他似乎還有點擔心,邊走邊不時摸摸腦袋。

“你真出家了?”理文追問道。

“當然。這不是真和尚頭的聲音嗎!”哲文用拳頭敲了敲腦袋,不辨真假地笑道。

“那……找人起法號了嗎?”

“法號?嗯,有,九曲。”

“哈哈哈!”理文也笑了。

哪裡會有這麼奇怪的法號!哲文的雅號是九曲山人。福建武夷山中有處九曲名勝,大儒朱熹曾作《九曲歌》。連家兄弟幼時常跟隨父親去武夷山臨溪寺玩,還背過《九曲歌》。

“不說這個了。”哲文把手放在理文肩上,“走吧,你也累了,屋裡備了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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