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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年我二十出頭,在三峽一個商場裡當保安。半年前,我經歷了人生最詭異的一件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幾個月過去,我對那件事情的後怕,漸漸消磨。不再每天做噩夢,重複當時的恐怖場面。

我在當地也出了名,很多人都知道我曾經在墓地撞過邪。幸好他們不知道我後來的遭遇,不然,要比現在更迫切的詢問我,撞邪的經過。

開始的時候,我什麼都不肯說,但現在,我已經心平氣和,開始在旁人面前吹噓我當時的經歷。我是個喜歡吹牛皮的人,把當時在墓地上的場面,描述的無比誇張,說的天花亂墜,花團錦簇。說的遍數多了,我甚至會把握故事的情節,讓橋段跌宕起伏,引導聽眾的情緒。但我對在望家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

我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給那些好奇的人訴說經歷。有時候我會有意講的很慢,或者故意編造些無中生有的情節,拖到吃飯的時間。那些想聽我講完的人,就會大方的請我吃火鍋。

睡不著覺的時候,我還是會仔細回憶當時的場面。我並不是想靠這點回憶來尋求一點刺激。而是我這麼長時間以來,總覺得這個事情並沒有完全了結,隱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還沒弄明白,可到底是什麼事情,我又想不起來。

我想去問那個通陰司的望德厚一個究竟,可我實在是不願意再見到他。我更不想去望家坪去找,我發誓,這輩子我拉尿都不朝著那個方向。

我一直隱隱覺得莫名擔憂的事情,還是被一個人給挑出來了。那個人就是阿金。

阿金不姓金,其實他姓陳,黑黑瘦瘦,長得醜,個子很挫。他在商場的大門附近,租了爿小地方,支了個桌子,幹打金銀首飾的營生。桌子前面的用牌子寫了四個字:“阿金首飾”,所以大家都叫他阿金。

阿金的生意不錯,這個行當全世界估計都不愁沒生計。阿金很少自己熔金打首飾,天天守生意的,是他的媳婦。

阿金每天沒事情做,到處打牌,每天他老婆還要在工作的間隙,做好飯,給他送到牌桌上。阿金還喜歡找小姐。一次嫖妓被派出所抓了,他老婆拿錢贖人的時候,阿金當著警察的面就打了他老婆一嘴巴——嫌他老婆送的遲了。

娶妻當娶惠安女。這句話,太正確了!

我不止一次的問阿金,能否給我介紹個跟他老婆一樣賢惠漂亮的惠安女。

阿金就嘻嘻的跟我說:“我們惠安女不是那麼好娶的。我們惠安女不嫁外人。”

阿金和他媳婦是福建人。

阿金有個女兒,四歲。阿金很不喜歡她。打罵是家常便飯。都是他老婆邊做生意,還帶著小孩,生意忙的時候,就免不了疏忽。有次她女兒在商場的樓梯上玩,不知怎麼的,把頭伸過鋁合金的欄杆縫隙,卻收不回來。就在樓梯上哇哇大哭。我和我的同事,想了好多辦法,都扯不出來。鋁合金沒有讓性,看到小女孩的頭被夾的厲害,我們就不敢再往回拔了。正在一籌莫展。阿金來了,他看見自己的女兒被夾住,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衝動,上去就踢他女兒的屁股。然後抓住女兒的肩膀,使勁往後一奪,女兒被拽出來了,可兩隻耳朵豁豁的流血。我看不下去,衝上去要揍阿金。阿金還沒捱揍,就給我求饒。

別看阿金對老婆女兒這麼兇,對外人卻怕的要命。

阿金看來是不喜歡女兒,福建人的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好像他老婆也不能再生育,於是他買了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剛2歲,阿金從人販子那裡花兩萬塊錢買的。

其實以上的文字一句話就可以概括:“打首飾的阿金,福建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花這麼多篇幅來慢慢交代阿金的身份。也許我故意把講故事的情節放緩,是我的習慣了吧。

不講廢話了。說正題。

那段時間,我喜歡講我見到鬼的故事。經常身邊圍一群人,我在人群裡手舞足蹈。或者對那個漂亮女孩有意思,就單獨約出來,吃了飯,晚上到壩區的公園裡看長江。夜深人靜了,就講鬼,事半功倍。

可阿金什麼時候才聽我講這個鬼事,我還真不記得,反正他聽了不止一次。每次講的時候,他還給我遞煙。

出事的那天,我不記得,是阿金第幾次聽。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阿金只在那次聽我講的時候,說過話。

我當時正講到,我看到一個胖子坐在椅子上望著我笑(我不敢說出望老太爺的名號,我答應過望德厚的)。忽然就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坎大豬……”

這個口音,就是當時望老太爺的口音。好接近。而且我也驀然想起,我一直隱隱覺得不對勁的事情——就是望老太爺對我說出的那幾句聽不懂的語言。

望家的事情過後,我把這小細節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我自己曾經無意識的說過這話,也忘得煙消雲散。但現在我一聽到這個詞語,我的記憶如洪水一樣湧進腦海。當時望老太爺說的詭異語言,我又清晰的想起來了。我心裡豁然開朗——原來一直隱藏在我心裡的小芥蒂,就是望老太爺說的語言。這個細微的蹊蹺,很隱蔽的潛藏在我的下意識裡。由於我本能的不想去把自己和望家坪的事情再加以聯絡,所以,我忘了。

我扭頭尋找著音節的來源。

是阿金,因為阿金又說了一句:“無半撇……”

阿金就說了這麼兩句話,我彷彿又看到了望老太爺對著我念叨那些語言。邊念邊開心的對我笑。我經過望家的事情後,心理有了點變化,幻想到望老太爺了,竟然沒有害怕的情緒。甚至望老太爺的笑也感染了我,我心裡莫名地覺得很開心,一開心,我也笑起來。

望老太爺唸的那些古怪語言,雖然我聽不懂,但我卻又無比熟悉,我不由自主地跟著望老太爺念起來:“比開么貴……出山代普……活跳跳無失……乍浦桃……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

呵呵,念得我好開心,心情好愉快。

這時候,怪事發生了。阿金突然從屁股下面,抽出木凳子,舉起來,對我狂毆。我還沉浸在無來由的喜悅中,對阿金的暴力毫無防備,被阿金用木凳子砸了好幾下,頭都流出血了,自己都不知道。

平時懦弱孱瘦的阿金,此時完全變了個人,兩眼發紅,眼眶像是要滴出血來。拿著木凳子,瘋狂地打我。嘴裡喊著:“叫你咒,叫你咒,叫你咒……”

以上都是後來旁人說給我聽的。我當時也昏頭昏腦,估計比阿金好不了多少。

聽說阿金後來被人拉開,還在地上打滾,手腳抽搐,口吐白沫。衣服都被自己扯爛了,然後就躲到廁所裡,在廁所裡怪叫。像是哭,又像是笑。

原來他是個間歇性的精神分裂患者。

從頭至尾,他老婆都沒說話,只是把他守著,等他鬧夠了,替他收拾。

我知道阿金的突然瘋狂,必定和我學望老太爺的語言有必然的關聯。就不太介意阿金打我的事情。相反,我對阿金說的兩個詞有很大的興趣。因為是他說的這兩句詞,才引出我回憶起望老太爺說的詭異語言。

我找了個機會,沒人的時候,我把阿金請到我的值班室。阿金對當天的事很抱歉,說不好意思,他從小就有癲癇。就是我們宜昌人說的母豬瘋。

我沒單刀直入的問他。就故作輕鬆地跟他閒聊。問他,“坎大豬”是什麼意思。

阿金說,這是我們福建話,就是傻瓜的意思。

我呵呵的笑,“那你就是說我是傻瓜嘍。”

阿金也笑:“誰叫你講得那麼假。每次說的都不一樣。”

我又問:“無半撇呢?”

阿金說:“就是沒得用的意思,跟傻瓜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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