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勒卡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14,史邁利的人馬,約翰·勒卡雷,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他正開上高原。高原在林木頂緣,因為這裡的松樹都低低種在山谷的凹處。這是同一天的傍晚時分,平地上初亮的華燈,照穿了雨溼的陰霾。迤邐在地平線上的是牛津市,一座學術的耶路撒冷在田野的雨霧中升起。從這方向望去的景觀,對他而言很新鮮,也加深了他的不真實感:走上這段旅程,似乎不是自己所決定的;腦中盤旋的萬千思緒,似乎也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他造訪託比·伊斯特哈斯,或許還有理由可以說是在拉康簡報的指導原則範圍內;但這段旅程,他知道,無論是好是壞,都會通向他個人秘密興趣的禁區。然而,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也毫無所求。就像終生挖掘卻一無所獲的考古學家,史邁利只懇求再有最後一天,而此刻就是那一天。

起初,他不停地看著右邊的後視鏡,那輛熟悉的摩托車緊跟在後,像海上的海鷗。但在離開最後一個環狀交叉路之後,那個名叫傅格森的人就沒再跟著他,而當他停下來看地圖時,也沒有任何車輛超越他,因此,若不是他們猜到他的目的地,就是基於某些不可思議的程式因素,他們禁止他們的人越過郡界。有時候,開車時,會有一陣驚惶的情緒攫住他。讓她去吧,他想。他聽到過一些事,不多,但已足夠猜想其他的了。讓她去吧,讓她在可以找到平靜的地方重獲平靜吧。但他知道,平靜不是他的,也不是能給的,他所捲進的這場爭鬥,必須繼續,直到找出意義,方能終止。

狗飼養場的招牌像個畫上的笑容:“梅瑞莉寵物旅館,歡迎所有寵物,蛋亦歡迎”,上面草草畫著一隻頭戴禮帽的黃色小狗,一掌朝下,指著一條車道;他開上這條車道,一路向下陡降,宛如自由落體。他穿過一個塔門,聽見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進入一片人造林。首先穿過的是樹齡尚淺的小樹林,接著是遮廕庇日的大樹,他彷彿置身童年時的德國黑森林,正要踏進尚未揭曉的內在世界。他打亮車頭燈,轉過一個險峻的彎道,然後又一個,第三個,眼前出現了一間木屋,與他想像中的模樣相去不遠——她的“達佳”(俄文,郊外的避暑別墅),正如其一向所說的。曾經,她在牛津擁有一幢房子,“達佳”是一個避居的地方。而現在,只有“達佳”;她永遠離開城市了。木屋矗立在樹幹間從飽經踐踏的泥濘中整理出來的一片空地上,有著搖搖晃晃的陽臺和木瓦屋頂,煙囪里正冒出煙來。裝上護板的牆壁因塗上木焦油而變黑,一個白鐵餵食槽幾乎把前面的走廊完全擋住。在一小片草地上,有一張鳥食臺,擺放了足以餵飽整個諾亞方舟的麵包;在空地周圍,像分配的營房般散佈著幾間石棉搭建的棚屋,圍著鐵絲,養著雞和一律受歡迎、不受歧視的寵物。

卡拉,這真是個找你的好地方啊。

停好車。他的到達引起一陣騷動,狗兒不安地低吠,奮不顧身地向外撲,讓薄薄的牆壁如雷震動。他走向木屋,手拎提袋,瓶子不斷撞他的腳。在一片喧鬧聲中,他聽見自己的腳步吱吱嘎嘎踩上陽臺的六級階梯。門上貼著一張告示:“出門時勿置寵物於危險中”,下面,似乎是出於憤怒地加上一行:“該死的猴子勿入”。

門鈴的拉環是塑膠的驢子尾巴。他伸手要拉鈴,但門早已開啟,一位柔弱的美麗女子從木屋裡的一片漆黑中看著他。她的眼睛是灰色的,略帶羞怯;她有一種英國的古典美,是安恩以前曾擁有的特質:知心,莊重。她看見他,剎時無法動彈。“噢,天哪!”她低聲說,“我的天哪!”然後,她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厚底工作鞋,用一根手指撥開前額的頭髮,狗兒們聲嘶力竭地在鐵絲網後對著他吠叫。

“對不起,希蕾莉,”史邁利非常溫和親切地說,“只要一個小時,我保證。就這樣,一個小時。”

一個深沉的男性聲音,從她背後的暗處緩緩傳來:“什麼事,希兒?”那聲音咆哮道,“沼澤象鼻蟲?長尾小鸚鵡?還是長頸鹿?”

緊接著,是一陣緩緩的聲響,像是某種中空物體覆蓋著布移動的聲音。

“是人,康。”希蕾莉轉頭說完,又回過頭來盯著自己的工作鞋。

“是女人,還是其他的?”那聲音追根究底。

“是喬治,康。別生氣,康。”

“喬治?哪一個喬治?開貨車的喬治?把我的煤弄溼的那一個。還是賣肉的喬治,毒死我的狗的那一個?”

“只是有幾個問題。”喬治對希蕾莉保證,用的是同樣深表同情的聲調,“一件老案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保證。”

“沒關係,喬治。”希蕾莉說,眼光依舊看著下方,“老實說,這樣很好。”

“別在那裡調情!”屋內的聲音命令道,“放開她,不論你是誰。”

颯颯的聲響緩緩接近,史邁利向前越過希蕾莉,對著門裡說話。“康妮,是我。”他說。再一次,他的聲音儘可能表現出最大的善意。

首先出現的是一群小狗——一共四隻,可能是惠位元犬——非常快速地衝出來。接著是一隻髒兮兮的雜種狗,活力充沛地直衝到陽臺,跌倒在地。此時,門顫抖著開啟到極限,出現一位體型龐大如山的女人,身體靠著一對木製的粗大柺杖支撐著,但她的手似乎並未握在杖上。她的一頭白髮剪得短短的,像個男人似的;而那對水汪汪、非常銳利的眼睛,嚴厲地瞪著他。她打量他良久,事實上是好整以暇仔細打量——他一本正經的臉孔,他寬鬆的西裝,在他左手搖晃的塑膠提袋,他溫順地等待許可的神態——這給了她近乎帝王的權勢來凌駕他,她的靜止不動,她困難的喘息,她的殘障狀態,都只有讓她的力量更加強大。

“噢,哎呀呀,”她大聲說,依然注視著他,吐出一口蒸汽,“真嚇了一大跳。你真該死,喬治·史邁利。你真該死,還有那些幫你做事的人也都該死。歡迎到西伯利亞來。”

此時,她露出微笑。她的微笑如此出乎意料,如此清新,如此孩子氣,幾乎把先前的一連串詢問都一掃而空。

“你好,康。”史邁利說。

她的眼睛,儘管微笑著,仍然定定地看著他。那雙眼睛像新生兒般蒼白。

“希兒,”最後她說,“我說,希兒!”

“嗯,康?”

“去喂那些小狗吧,親愛的。喂完之後,就去喂髒兮兮的小山雀。讓那些畜生吃個夠。做完之後,就去混拌明天的飼料。如果全部都做完了,就帶一個無痛的兇器來,好讓我收拾這個礙眼的東西,早點送他上天堂。喬治,跟我來。”

希蕾莉微笑著,但似乎無法移動,直到康妮用手肘輕輕碰她,催她走開。

“走啊,親愛的。現在他已經沒什麼可以替你做的了。他盡力而為,你也是,天知道,我也一樣!”

這是一間白晝與黑夜並存的房子。房間中央的松木桌上,散置著吃剩的吐司和一罐“馬密特”醬料,一隻舊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線,讓周圍益顯陰暗。藍色的雨雲,在夕陽的綴飾之下,熠熠生輝,映滿房間另一端的法式窗。跟著康妮舉步維艱地前行,史邁利逐漸瞭解,這間原木房間就是全部了。這是辦公室,有張頂蓋可以捲起來的寫字檯,放著支票和跳蚤粉;這是臥室,有張雙人銅床,枕頭間躺滿填充的動物玩偶,宛如死去計程車兵;這是客廳,有康妮的搖椅,和碎裂的藤沙發;這是廚房,煤球在圓柱桶中燃燒;而處處清理不盡的垃圾,則是年華老去的裝飾品。

“康妮不回來了,喬治。”她蹣跚走在他前面,“野馬嘔心瀝血,死而後已;老笨蛋皮靴高掛,金盆洗手。”走近搖椅,她困難地轉動龐大的身軀,將背靠到椅上。“所以,如果這是你來的目的,你可以告訴索爾·恩德比,叫他好好想一想。”她朝他伸出手臂,他想她可能是要他吻她吧。“不是這樣,老色鬼。扶著我的手。”

他照辦,讓她坐進搖椅裡。

“那不是我來的目的,康。”史邁利說,“我不是來追你的,我保證。”

“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她快死了。”她堅定地說,似乎沒注意他的感嘆聲,“該把老笨蛋送進碎紙機了,還有那些輝煌時光。吸血鬼醫生想愚弄我。因為他是個懦夫。支氣管炎。風溼症。天氣的影響。鬼話連篇,全都是。其實是死亡,這才是我受折磨的原因。手指和腳趾受到的系統性侵犯。你袋子裡裝的是酒嗎?”

“對,沒錯,是酒。”史邁利說。

“好傢伙,讓我們痛飲一場吧。邪惡的安恩近來如何?”

在排水板上,一大堆待洗的東西之中,他找出兩隻杯子,倒進半杯酒。

“春風得意吧,我猜。”他回答說。

他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遞給她一杯酒,回報她對他來訪的欣喜歡迎。她用戴著露指手套的雙手握住酒杯。

“你猜,”她回應道,“希望你還能猜。猜她在做什麼是你該做的。否則你就該在她的咖啡里加玻璃粉。好了。你要幹什麼?”她一口氣說完,“我從來沒看過你做任何事是沒有理由的。乾杯!”

“乾杯,康。”史邁利說。

為了喝這口酒,她必須把整個身子往前傾,貼近酒杯。她巨大的頭在油燈的燈光中晃動,他知道,因豐富的經驗,他知道,她說的一點都不假,她的肌肉已出現死亡的斑斑白跡。

“來吧,喝完吧。”她以最嚴厲的語氣命令道,“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能幫你,注意。我們分開之後我發現了愛。荷爾蒙打亂了,尖牙利齒也軟化了。”

他需要時間去重新瞭解她。他對她不確定。

“是我們的一個老案子,康,就是這樣。”他帶著歉意說,“老案子又復活了,就這樣。”他試著提高聲調,讓這段話聽起來更隨意。“我們需要更多細節。你知道你一向對儲存記錄很有一套。”他試探性地加上一句。

她的眼光一動也不動地盯住他的臉。

“基洛夫,”他繼續說,非常緩慢地念出那個名字,“基洛夫,名叫歐雷格。想起來了嗎?蘇聯大使館,巴黎,三年或四年前,二等秘書?我們認為他應該是莫斯科中央的人。”

“他是。”她說,身體稍向後靠,仍然看著他。

她提到要根香菸。桌上有一包十根的煙。他把煙放進她的嘴唇之間,點亮,但她的眼睛仍然沒從他的臉上移開。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結婚之後我終於吃飽了

百戶千燈

神武戰王

張牧之

視野之外

柳明澈

趕海釣魚,熱忱生活

情緒週期

早安,總統大人!

南音音

哥哥,你好壞!

熱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