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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來到縣衙正門,抬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門口浩浩蕩蕩站了一隊人馬,足有十數人之多,為首幾人身著官衣,明顯是官差,後面幾人,鎖鏈在身,顯然是犯人。

許和光認識為首之人正是市樂縣尉樊力,當即笑臉相迎:“樊縣尉前來真定,怎不提前知會一聲,也好派人遠道相迎。”

樊力心裡清楚許和光表面客氣卻並不施禮是許和光比他品軼高上一等,他後退一步,叉手一禮:“下官樊力見過許縣丞。”

“不必多禮。”許和光隨意回了一禮,伸手一挽樊力胳膊,熱絡而不失親切,“樊縣尉,來,入內說話。”

樊力卻並不領情,淡淡一笑:“多謝許縣丞,下官有命在身,交接犯人之後,即刻返回市樂,不能久留。”

許和光微一錯愕,目光朝樊力身後之人掃了一眼,奇道:“犯人?什麼犯人?”

“帶上來。”樊力回身喊了一聲,劉名夥同幾名捕快將付科及其同夥押送向前,付科一行人的身後,是鼻青臉腫的王先可、王孫氏以及董斷。

“這……”許和光更是莫名其妙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樊力和許和光有過數面之緣,對他的為人也心知肚明,真定縣比起市樂縣錯綜複雜許多,他身為局外之人,才不願意介入其中,何況一路之上夏祥待他和一眾捕快兄弟們不錯,好吃好喝,又有賞錢,他就沒必要多說什麼,只管按規矩辦事就好。

“回縣丞,此人名叫付科,本是市樂縣人氏,平常橫行鄉里,胡作非為。貴縣夏縣尊路經市樂,付科瞎了狗眼,衝撞了夏縣尊不說,還險些傷了夏縣尊。本縣裴縣尊下令拿了付科及其黨羽,押送至貴縣,交由夏縣尊處置。”樊力回身一指王先可、董斷幾人,“王先可、王孫氏和董斷,都是受害者,又是人證,一併送來。”

怎會如此?許和光大吃一驚,想要問個清楚時,樊力卻叉手一禮:“人已送到,下官還要回去覆命,不便久留,告辭!”

話一說完,樊力朝馬展國幾人各施一禮,轉身便走。

“樊縣尉請留步。”馬展國上前一步,擋住樊力去路,問道,“夏縣尊現在何處?”

樊力搖了搖頭:“我等本與夏縣尊一路同行,到了真定縣城之後,夏縣尊說另有要事,便與我等分開。他現在何處,本官不知。”

丁可用心中明白了幾分,又想樊力辦事進退有度,滴水不漏,比許和光品軼稍低,便自稱下官。和馬展國同為縣尉,品軼相同,就自稱本官。又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態度不卑不亢,立場不偏不倚,倒還真是一個八面玲瓏的角色。

許和光卻不想放樊力走,非要留樊力用餐,樊力再三婉拒,最終還是未進縣衙一步。且自始至終,未透露夏祥去向,也未就付科謀害朝廷命官一案的內情多說一句。

許和光雖心中不快,卻也無法,樊力是市樂縣尉,並不歸他管轄,且平常又素無太多交情。待樊力走後,他又召集馬展國、楊江和丁可用幾人議事,先是確定了夏縣尊此時已在真定縣城之中,但人在何處,無人得知。既然夏縣尊並未失蹤,已經安全抵達真定城,就不必呈報真定府了。

出於安全考慮,許和光又讓馬展國和丁可用除了嚴加看管付科等人以及安置妥當董斷、王先可、王孫氏之外,再多派人手加強真定縣城治安,以妨萬一。隨後他又和楊江私下商議一番,卻猜測不出夏祥此舉究竟是何用意。二人自認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上任途中就開始著手審案的縣尊,更未曾聽聞到了任地並不來縣衙走馬上任的縣尊。

夏祥夏縣尊,果然與眾不同,許和光雖然對夏祥多了幾分好奇和警惕,卻並未深想,只當夏祥是少年心性,一時好玩,見天色不早,就告別楊江,讓楊江留在縣衙隨時等候夏縣尊的到來,他安步當車,回家去了。

天,漸漸黑了。

滹沱河兩岸的燈籠依次亮起,河中各色船隻,大船小船花船,也點亮了燈光,映照得河水和兩岸風光迷離而蕭瑟。

畢竟是秋天了。北方的秋天,雖蕭索卻充滿豐收氣象,滹沱河河水豐沛而平靜,兩岸長滿了蘆葦,一眼望去,頗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意境。兩岸的炊煙和船上的炊煙交融在一起,冉冉升空。落日餘暉如金,灑落在河面之上,金光閃閃,交織成一副靜謐安寧的畫面。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才是為官者之幸。”夏祥手中摺扇一指河中一艘高逾三丈的大船,嘴角微微上揚,眉毛輕輕一挑,“真定名不虛傳,是真正的安定之地。連小娘子,如此祥和之縣,為何非說是龍潭虎穴?”

夏祥的身後只有令兒一人,並不見蕭五和幔陀,身側一人,正是連若涵。

一身青衫的夏祥,比之前的白衫少了幾分飄逸,卻多了幾分灑脫和淡然,頭上方巾更增添了幾分威嚴之意,畢竟是一縣之尊了,言談舉止要注重規矩了。

連若涵嫣然一笑:“真定是不是龍潭虎穴,縣尊自有判斷,不勞小女子多說。縣尊已到真定,不去縣衙卻先來遊玩滹沱河,想必心中早就計較。”

“本官哪裡有什麼計較,只是想排遣一下心中的苦悶罷了。”夏祥雙手背在身後,跳上了岸邊停靠的一艘小船,對鬚髮皆白的船家說道,“船家,帶我們幾人遊覽滹沱河,再加小吃、晚飯,一共要多少文?”

鬚髮皆白的船家少說也有六十開外,臉上的皺紋如松樹樹皮一般滿布滄桑,缺了幾顆牙齒的笑容,樸實而厚實:“十文就夠了。不過客官,老漢可要事先宣告,船上沒什麼美味的東西,只有鹹魚、鹹菜、辣子和米粥、烙餅,只要不嫌棄粗茶淡飯少油少鹽就行。”

“沒問題。”夏祥回身衝連若涵一笑,“連小娘子可有問題?”

連若涵不用令兒攙扶,自己輕巧地跳上了小船:“錦衣玉食和粗茶淡飯,又有多少不同?夏縣……夏郎君沒有問題,我更是沒問題。”

令兒掩嘴一笑,也上了船。

船家哈哈一笑,搖動小船駛離了岸邊。晚風吹拂,遍體生涼,卻涼而不冷。

船家自斟了一杯濁酒,和著晚風和槳聲,用渾濁但滄桑的嗓音唱道:“月子彎彎照九州,幾人歡樂幾人愁。幾人夫婦同羅帳,幾人飄散在他州。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愁釘人來關月事,得休休去且休休。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街頭……”

槳聲月影歌聲燈影,都在朦朧的月光下流光溢彩,猶如一首從古到今吟唱不斷的詩篇,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從詩經中走來,歷經漢唐,依然飽含深情和詩情畫意。

“月子彎彎照九州,幾人歡樂幾人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街頭……”夏祥輕輕吟唱,連連點頭,他站立船頭,負手而立,遠望兩岸,兩岸之上,高樓林立,繁華無比,然而船駛出縣城之外,只見良田千傾,沃野千里,只是城門之外,多了不少衣衫襤褸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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