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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和我身體裡那種神秘的血脈聯絡。

我立即開啟夜燈,顫顫地給母親撥電話。

母親睡了,我把她驚醒了。她說:"深更半夜,你有啥急事呀?"我說:"媽,我還想聽聽那個周德西的事。"母親似乎抖了一下:"你怎麼突然說起他?""你別管了。我遇到一件重要的事,我要找到他。""後來我想了,其實你不可能找到他,算了。""那個收葵花子的老客是哪的人?""關里人。""媽,你再想想,是哪個省?"母親是鄉下女人,根本不知道一共有多少省。她想了半天,說:"好像是一個叫尤溪鎮的地方。""哪幾個字?""不知道。"這一夜,我從母親那裡只得到了一個有用的資訊:尤溪鎮。

從此,我開始查詢這個地方。終於,我在一張地圖上看見浙江省臨海市有一個尤溪鎮。

那個老客是這個鎮的人嗎?他東南西北到處漂泊做生意,最後有沒有回到這個地方?三十多年了,連太陽都變了顏色,他一直沒有搬遷嗎?他有沒有把周德西再送人?周德西還活著嗎?

為了刪除生命裡的陰影,我找去了。

我千里迢迢終於來到尤溪鎮。

我在那個鎮上住了一個多星期,走訪無數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幾十年前有一個到東北去收葵花子的人,更沒有人知道有一個從東北帶回來叫周德西的孩子。

我絕望了,我想返回了。

這天,我偶爾聽旅館門口一個賣水果的女人說,她原來是尤溪鎮下面一個村的農民,她家那裡有個人好像是從小被人從東北抱回來的。但是他不叫周德西,他叫張天戌。而且他三年前就已經搬到另外一個村去了。

我抓住這個線索,立即問清了張天戌現在住的那個村的位置。

我又追到了那個村。

一打聽,這裡果然有個張天戌。他住在村頭第二家。

我走向張天戌住的那間紅磚碧瓦的房舍時,忽然好像有什麼感應,我覺得他就是周德西。當時,我的心像一團麻,用一句老話說就是:"剪不斷,理還亂。"據說這是一個克我的人。

這是和我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出生的人。

這是我三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的一個至親的人。

這是一個一直在暗處扮演我的人......

我找到了他。

他正是周德西,一個地道的農民,一個地道的浙江農民。

他好像很木訥,不愛說話。雖然禮節都做到了,但是他內心對我毫無親近之意。

他已經改了名字,那個老客姓張。他似乎與東北那個姓周的人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他娶了妻成了家。

他操一口我聽不懂的當地方言。他娶了一個很醜的老婆,同樣操一口當地方言。他們生了幾個更醜的孩子,都是操一口當地方言。

我覺得我跟他已經有一種無法跨越的隔閡......

而且,周德西似乎不是那個扮演我的人。雖然他和我是雙胞胎,但是他跟我並不十分像,還不如曹景記像我。他的臉也不白。

我沒告訴他我來幹什麼,也沒跟他提起那個冒充我的人。我只說母親讓我來看看他。

我給他留下一些錢,當天就走了。

他並沒有怎麼挽留我,他把我送到村口的公路上。當時是午後,四周是連綿的山,開滿了白色的茶花。

分手的時候,他突然說:"我知道你來幹什麼。"我一驚,愣愣地看他。

他說:"我一歲到這裡,直到現在,從沒有走出過尤溪鎮。"說完他轉頭就走了。我像木頭一樣傻傻地站在那裡。

返京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周德西最後那兩句話。我覺得他那木訥和寡言是一種更陰險的假象。

在火車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張天戌都呆在一間黑房子裡,那房子狹小得就像母親的子宮。他突然把臉皮撕掉了,原來他的長相是面具。他陰冷地看著我,操一口東北話說:"這輩子我還要跟你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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