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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壽士的母親站在屏風後面,模樣比裡沙子想象中的蒼老,裡沙子莫名覺得她和陽一郎的母親很像。

這位名叫安藤邦枝的女性,穿著縐綢質地的兩件式洋裝,灰色布料綴著細碎的圖樣,款式相當樸素。明明也不是穿得不夠體面,但總覺得看起來很邋遢。醒目的白髮往後梳成髮髻,有些許凌亂的落髮,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

或許她原本不是這樣。沒錯,她現在應該和慘劇發生之前不一樣。她是開設書法教室的老師,肯定該穿合身的和服,頭髮也染過,梳理得整整齊齊,不是嗎?那件事情從這個人身上奪走了什麼,促使她急劇變老?裡沙子想。

裡沙子可以想象,這位母親的憤怒一定比身為丈夫的壽士不知膨脹多少倍。

“我打從最初就不太贊成他們結婚,我一直覺得水穗是個很陰沉的女人,但因為兒子十分堅持,也無法反對。”邦枝怒氣衝衝地說出重話,結果被法官提醒只需回答被詢問的問題。

凜出生後第二天,邦枝去醫院看孫女。壽士很開心,水穗卻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她以為是產後疲憊所致。

邦枝記得,二○○九年年初時,自己接到壽士請她過去幫水穗照顧孩子的電話。畢竟兒子一家人沒有回來過年,邦枝想過去又被婉拒。她想孩子剛出生,小兩口肯定手忙腳亂,也就不好多說什麼。所以接到兒子請求幫忙的電話時,她真的很開心。書法教室多是跟著她學藝多年的學生,和大家溝通後,很快便調整了上課時間。

最初覺得不太對勁的時候是壽士放假在家的週末,她發現水穗幾乎不抱孩子。後來兒子打電話給她,約定工作日過去幫兩三天忙。邦枝多是中午之前到兒子家準備午餐,中午和水穗一起吃,下午幫忙照顧孩子、打理家務;然後在壽士下班回來之前,趁水穗幫孩子洗澡時做好兩人份的晚餐,自己餓著肚子回家。

她認為每個人的習慣不同,養兒育女、做家務的方法自然也不一樣,所以儘量順著媳婦的意思。畢竟是第一個孫女,自己當然疼愛得不得了,而且看到水穗因為育兒一事心力交瘁,很想盡量幫助她。做奶奶的當然想給小孫女買些衣服和玩具,況且水穗好像也沒給孩子買什麼,水穗的孃家也沒有送嬰兒用品。再者,根據邦枝的經驗,小孩子長得很快,衣服和玩具這種東西再怎麼多也嫌不夠。

不希望她再過來一事,不是水穗告知的,而是兒子壽士。那時二月即將結束,這樣就沒辦法幫小孫女慶祝女兒節(1)了,所以邦枝記得格外清楚,絕對不會搞錯。她在一月底買下人偶擺臺,二月收到後就開始裝飾。購買和裝飾都是邦枝一手搞定的,水穗卻說要是孩子不小心把人偶玩具吃進肚子就糟了。總之她覺得不管自己做什麼,水穗都不滿意。

邦枝認為水穗之所以處處和她唱反調,是因為水穗的自尊心異常地強。

她說,水穗覺得自己什麼都做得最好,要是得不到別人的認同,絕不善罷甘休。邦枝有過兩次育兒經驗,年紀又長,比新手母親水穗熟練多了,但水穗就是放不下身段。不僅如此,一旦邦枝想給點建議,水穗就馬上反駁:“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育兒方面的知識當然也會改變。”

雖然明白三十幾年前和現在的變化很大,但看到水穗一整天窩在家裡,讓孩子一直躺在搖籃裡和她一起盯著電視,邦枝實在不覺得這是當下所謂“正確”的育兒方式。書法教室的學生中有一位太太的丈夫是兒科醫生,邦枝曾聽她說,現在很多家長讓孩子成天看動畫片,以至於越來越多的孩子情緒表達不夠豐富。這令邦枝更加憂心,因為孫女的表情變化確實不夠豐富。

邦枝曾委婉地勸說水穗不要總是讓孩子跟著她看電視,多抱抱孩子會比較好。但邦枝絕對沒有衝著媳婦歇斯底里地數落,也沒有大聲斥責過她。畢竟,剛去兒子家幫忙就發現水穗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也就不想再刺激她了。壽士也希望自己儘量別提意見,所以邦枝什麼也不敢說,只盡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比如孩子一哭就趕快抱抱她、不時對孫女說話、和她玩舉高高遊戲等。就這樣到了二月中旬,邦枝第一次見到孩子笑了。

“不用再來我們這邊幫忙了。”壽士這麼轉達水穗的意思是在看到孩子開口笑之後不久的事,邦枝覺得應該是孫女只對自己笑一事惹毛了媳婦。

邦枝不覺得成天看電視的水穗有精神衰弱、產後抑鬱症的傾向,因為她看電視會笑出聲,還時常劃手機,與邦枝的對話也很正常。水穗看到邦枝哄孩子時,不會直接出聲阻止,而是在見到她和孫女玩舉高高時,迸出一句:“媽媽的身體很硬朗嘛!”那有如旁觀者的語氣令邦枝很驚訝。

三月後,邦枝一次也沒見過孫女;雖然不必再過去幫忙,但她有些擔心,還是會打電話關心一下。可無論是打家裡的電話還是水穗的手機,總是無人回應。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水穗其實在家,但她在過去幫忙的那段時間裡,從未見過媳婦出門,她也就懷疑水穗是故意不接電話。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邦枝實在不明白。說沒有外界支援、沒有可以諮詢的物件才將水穗逼至絕境的說法全是胡謅。說穿了,就是當事人的自尊心作祟罷了。她沒有失去理智,而是冷靜地想著:要是這孩子消失就好了。所以她決定殺了孩子,忠於自己的決心幹了那種事。那麼小、那麼可愛的孩子竟然成了那女人愚蠢自尊心的犧牲品。

原本看起來衰老、無神的女人,眼神卻在陳述時變得越來越有力。如同蠟製品般蒼白的雙頰和耳朵泛紅,怒氣似乎給她帶來了生命力。儘管法官好幾次提醒她只需針對問題作答,但她每個回答都附加著對水穗的憎恨與憤怒。審訊即將結束,法官提醒的語氣明顯帶著苛責之意,邦枝非但無視了,還一副數落不夠的樣子。裡沙子覺得她那模樣令人痛心。一心想幫忙,對方卻不領情,媳婦還故意不接電話,讓她沒辦法見到孫女。裡沙子不禁深深同情起這位永遠地失去了第一個孫女的老婦人。

然而,被告律師的反問卻動搖了裡沙子的同情心。

律師問邦枝是否知道水穗和孩子從醫院回家後好長一段時間——也就是孩子夜哭最厲害的時候,壽士經常沒回家一事,邦枝竟然回答是自己建議兒子這麼做的。裡沙子感覺檢察官似乎沒有預料到邦枝會這麼回答,顯得有些詫異。不,也許詫異的不是檢察官們,而是陪審員們,應該說是裡沙子自己吧。

為什麼建議他別回家?這件事延伸出了一連串問答。邦枝的陳述讓裡沙子大感意外。

那年夏天,邦枝從壽士口中得知,兒子到新部門後工作更加忙碌。發資訊、打電話,壽士大多沒回復,一問之下才知道實情。壽士幾乎每天都要加班,有時週末也要上班,孩子出生後,他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晚上加班後搭計程車回家,卻被孩子的哭聲吵得無法入眠,所以邦枝勸他,要是每天都睡眠不足,還要早起上班,不如投宿在公司附近的商業旅館。畢竟一家之主累成這樣,實在令人憂心,況且,既然妻子是家庭主婦,為何丈夫還要設法兼顧工作和孩子?

“在我那個年代,父親都是……”法官阻止邦枝繼續說下去,而且語氣比剛才更強烈,邦枝只好不服氣地把話吞回肚子裡。

詢問壽士實際上多久投宿一次商務旅館時,邦枝說她不清楚。她認為兒子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無論再怎麼晚歸、再怎麼疲累,還是會回家幫妻子一起照顧半夜會哭鬧的孩子;倘若壽士那段時間沒回家,應該是在熬夜加班,或是聽從母親的建議外宿。總之,要他撒手不管孩子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說,壽士之所以轉換工作重心,調到現在這個更加忙碌的部門,都是被水穗挑唆的。

起初,經常加班的水穗不時揶揄壽士的工作和薪水,聽在丈夫耳裡,總覺得妻子像是在強調自己的薪水比他優渥。壽士明白,現代夫妻的生活方式多種多樣,也就沒多說什麼。但明明新婚不久,丈夫就總在家裡等待晚歸的妻子,這也不是辦法,更何況女方還以這種事為傲。

水穗建議壽士換工作,畢竟再這樣下去,不但沒能力買房子,也沒辦法生小孩,無法好好經營這段婚姻。責任感強的壽士明白妻子的意思,決定跳槽到薪水和升職空間都比較好的公司。

壽士從未要求水穗辭去工作,也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默默接受。當他聽說妻子想辭職專心要小孩的時候,真的很高興,因為這樣,他就再也不必總是買現成的便當、等妻子下班回家了;也不必忍受妻子的冷嘲熱諷,能與她像一般夫妻那樣生活了。不過這麼一來,壽士就得更努力才行,畢竟要養活妻兒,一肩挑起家中生計,他記得水穗說過好幾次這種話。

工作繁忙不是壽士的錯,怎麼說都是水穗希望他這樣的。所以說壽士加班是為了逃避孩子晚上的哭鬧根本就是笑話。

說得咬牙切齒的邦枝被法官提醒要保持冷靜。

接著,律師詢問邦枝:“幫忙水穗照顧孩子一事,是否並非兒子拜託,而是你自己主動提議的?”邦枝瞬間語塞。

“不是的,是他們拜託我的,”邦枝回答,“壽士說他工作很忙,又常常加班,所以打電話問我能不能一週過去幾次,幫忙照顧小孩。”

也許是邦枝一時語塞的緣故,裡沙子越聽越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

裡沙子想要好好理一理這位老婦人的說法,但審問程式繼續進行。

壽士表示,像他這樣的工作狀況,工作日就不用說了,就連週末也很難有空幫忙照顧小孩。邦枝也說男人要忙著賺錢養家,不可能幫忙照顧孩子;水穗卻拿這件事責備壽士,讓責任感強的壽士有罪惡感。所以兒子打電話對她說,水穗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當母親,心力交瘁,希望她過去幫忙。

邦枝說她對水穗絕對沒有惡意,雖然覺得媳婦是那種想什麼說什麼、脾氣比較硬的人,不是很好相處,但畢竟她是兒子的妻子,也是孫女的母親,所以很開心自己能幫上忙。她不清楚水穗和孃家的關係如何,但從沒聽說親家要來看外孫女,推測大概不是很親密,也就沒多過問。第一次生孩子,自己的父母卻沒來探望,可想而知水穗有多麼不安。聽到壽士說她似乎心力交瘁,邦枝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接著,邦枝又重複了先前的說辭。

諸如水穗都不會抱抱哭鬧不停的孩子,或是不管她說什麼,水穗都會用“現在和以前不一樣”這句話堵她的嘴。反正兩人的看法總是相左,邦枝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要是水穗不想哄抱孩子的話,那就我來抱抱、哄哄孩子吧。”為了讓孩子的表情豐富一些,邦枝不時地和孩子說話,逗逗她,唱歌給她聽,真的看到孫女漸漸會笑了。

她從來沒有拉攏書法教室的學生,討論水穗育兒的事情。

雖然邦枝一直有問有答,但面對“真的從來沒有和有育兒經驗的學生討論過這件事嗎?”這個問題時,她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有過。”

那位學生送了很多新品、小孩子穿過的衣服還有玩具作為賀禮,她的孩子已經上小學了,和母親一起跟著邦枝學寫字。這位學生結婚十年都沒要成孩子,沒想到第十年突然懷孕。邦枝說她們只是聊了聊這些事。邦枝記得她跟水穗說過,這位學生的丈夫在外地工作,分娩時另一半也不在身邊,一直是她一個人把孩子帶大的。邦枝這麼說,絕對不是要水穗明白自己有多幸福,也沒有責備媳婦不惜福的意思,畢竟每個人的情況不同,自己只是想鼓勵她一起努力而已。

邦枝的確對水穗說過,希望她不要讓壽士太操心。她明白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但認為水穗既然為了照顧小孩而辭去工作,就不該無理地要求壽士做得更多。就算時代再怎麼改變,也不會有男人為了照顧小孩而怠慢工作,況且哺乳一事也只有母親才能做到。邦枝擔心水穗對壽士有過多的無理要求,要是發生什麼事的話——

邦枝說到此,突然打住,像是在思索什麼,眼神又有點猶疑,但她還是沒開口。律師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要是發生什麼事的話,你和剛出生的孩子都會很辛苦。’因為水穗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才這麼說的。雖然現在是講求男女平等的時代,但男人可以哺乳嗎?怎麼可能啊!不是嗎?”這麼說的邦枝又遭到法官制止。

“水穗和孩子都會很辛苦。”裡沙子在心裡反芻邦枝的這句話,其實她不是這個意思吧?不知為何,裡沙子內心湧現出一種莫名又堅定的想法,她覺得自己聽到了邦枝真正想說的話。雖然不可能百分之百準確,但裡沙子覺得這位母親其實想說的是“養”這個字。諸如“要是負責養家的人出了什麼事,你和孩子就都該流落街頭了”,或是單刀直入地說:“被養著的人要有自知之明,憑什麼大聲指使撐起一家生計的人?”

沒錯,和壽士的態度一樣。這個人和水穗之間到底是怎麼溝通的?兩人對話的語氣如何?只有她們兩個人才知道。裡沙子察覺到了這一點。

檢察官插嘴抗議質詢離題,裡沙子猜想,可能是不想讓邦枝再繼續說下去了。雖然法官允許繼續提問,律師卻將問題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也就是安藤家的情況。

“家裡倒是收拾得很乾淨,”邦枝說,“總是打理得乾淨整齊,所以我主要就是幫忙煮菜、買東西,還有照顧孫女。水穗不喜歡別人碰她的衣物,我想她應該有潔癖。家裡要是有小嬰兒,一般屋內都會比較凌亂……”這麼說的邦枝又被法官提醒,看來法官對她的拖沓有些厭煩。邦枝八成想說,就是因為不盡心照顧孩子,才有閒工夫清掃家裡吧。裡沙子想。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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