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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無聲的特需病房,盛世華虛弱地閉上眼睛,可能再度昏睡了過去。沒有人再敢說話吵醒他,大家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好,氣氛異常沉悶而尷尬。
即便涵養一流的盛太太,也無法坐下去了,她低頭走出病房,大概是想一個人獨處。
這個年過五旬美麗優雅的女人,終於露出衰老的疲態,獨自走出醫院電梯,走出略顯清冷的大樓,來到雪花飛舞的夜空下。
遠處的高架橋燈光閃耀,馬路對面的餐廳生意正好,街邊有年輕男女們走過,還有叫賣十塊錢一束玫瑰的小女孩。
盛太太在雪地裡走了幾步,回頭看著身後的足跡,也看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身影——那個女人比她年輕二十多歲,悄悄跟在她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眼睛。
“小麥,你怎麼下來了?”
她皺起眉頭後退了一小步,田小麥卻往前靠近她一小步。
兩個女人面對著面,小麥在風雪中用力深呼吸著,近到彼此能感覺對方呵出的熱氣。
她嗅到死神的氣味。
終於,田小麥對自己點了點頭,確認了所有的判斷。
“伯母,我已經知道了——是誰殺死了慕容老師和錢靈!”
“誰?”
盛太太的這聲“誰”問得異常平靜,似乎她也猜了出來。
“就在我面前。”
小麥說完這句話,發現盛太太的目光顫抖了一下:“我?”
“是。”
“小麥,請你別開這種玩笑!”
盛太太的表情異常嚴肅,這時盛讚也來到雪地中,他狂怒地大吼道:“小麥,你發瘋了?你是不是和我家有仇?”
田小麥已把盛讚當做空氣了,繼續說:“伯母,您把自己隱藏得非常好,只是有一點您沒辦法隱藏乾淨——那就是您身上的氣味!”
“香水?”
“是。”小麥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當我坐在你們車裡,坐在您的身邊,聞著普羅旺斯的薰衣草香水,卻想起十年前——是我最早發現了慕容老師的屍體,我聞到她絲巾上也有相似的氣味。”
“這又能說明什麼?”
“雖然相隔十年,但只要我恢復了記憶,就不可能遺忘那氣味。發現慕容老師的清晨,是我最深刻的記憶。十年後,錢靈死去的那天,我再次從繞著她脖子的絲巾上,問到了同樣特別的氣味。雖然,這時我已聞到過您身上的香水,卻完全沒意識到竟是絲巾上的氣味。那天,跟你們全家去度假村的路上,您向我展示了心愛的香水,告訴我那是各種珍貴香料混雜的普羅旺斯格拉斯城的薰衣草香水——這隱藏觸動了我的記憶。當時,我才會想起聚斯金德的《香水》——您也許忽略了這本書的副書名:一個謀殺犯的故事!”
盛太太鎮定自若,眼神沒有任何變化:“是的,我身上的香水很特別,而且也確實用了十幾年,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氣味。”
“沒錯,就是這種氣味,獨一無二,永不磨滅!這種氣味的記憶,將永遠藏在人的鼻子和大腦裡——伯母,您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您肯定在作案前,仔細清除過身上的香水味。然而,如果一個人長年累月的使用同一種香水,這種氣味會滲透到面板裡。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徹底清除乾淨!而您因為習慣這種氣味,所以並不會感覺到這一點。”
這句話則讓盛太太啞口無言。但她搖了搖頭:“這證明不了什麼。”
雪粒積滿小麥的頭髮,又慢慢融化下來。她從容不迫地說:“香水碰上絲巾這種東西,最容易保留氣味,哪怕只有一點點味道。當兇手站在慕容老師和錢靈背後,用絲巾將她們勒死,被害人脖子上的絲巾,就是頭髮和衣服,一定會劇烈摩擦到兇手的頭髮,脖子和胸口,又是女人身上保留香水氣味最多的地方!”
盛太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烏黑的長髮,輕描淡寫地回答:“嗯,好像有點道理。”
“就像十年前,慕容老師死後的那個清晨,經過一夜雨水的沖刷,我仍然聞到絲巾上殘留的香水。是的,那兩條殺人的絲巾,它們在說話,說您就是兇手!”
秋收是透過眼睛辨認出了第一個兇手,小麥卻是透過鼻子抓到了第二個兇手。
“胡說!”這回輪到盛讚跳出來,“你知道要把一個人掐死,需要多大的臂力嗎?像我媽媽這樣年紀的女人,怎麼可能做到呢?”
“對不起,你知道Esfahan絲巾的柔韌性有多好嗎?這種天然蠶絲製成的頂級絲巾就是最佳的絞殺工具!何況,上個週末在度假村,盛太太您還說過,您年輕時候是知識青年,在西北農村插隊落戶,經常像男人一樣下地幹活,胳膊變得極有力量。您現在身材保持得這麼好,無疑是常年堅持鍛鍊的結果,我相信您的臂力絕不會小!再加上一條合適的絲巾,足夠在對方毫無防備之下,殺死一個女人!”
“夠了!”盛太太搖搖頭說:“小麥,你說來說去還是氣味!氣味——算是證據嗎?”
“當然不算,就算讓我出庭作證,也無法證明我的嗅覺是正確的。其實,我也無法透過氣味來確定伯母就是兇手。當我把您身上的普羅旺斯薰衣草香水,與慕容老師跟錢靈遇害時絲巾裡的氣味聯絡起來,我仍然不敢懷疑到您——在我的眼裡,伯母您是那麼高貴美麗,怎麼可能是一個謀殺犯?而且,您也絲毫沒有殺人動機。難道是報復錢靈甩掉了您的兒子?難道是當年慕容老師教過您兒子語文就起了殺機?實在想不到一個合理的殺人理由!但剛才我病房,您的丈夫坦白了與慕容老師和錢靈的私情後,您的殺人動機終於完全地符合邏輯了。盛先生在為自己澄清的時候,我悄悄注意到了伯母您——你們的眼神有交流,他知道您就是兇手,只是不願當場說出來罷了。”
一粒雪落到盛太太的眼裡,她的嘴唇有些發紫:“眼神?算是證據嗎?”
“當然不算!不過,伯母,您有像盛先生一樣的不在現場證明嗎?”
“沒有。”
“還是不要繞圈子了吧!”小麥說了一個最簡單的方法,“警方已證實過了,他們提取到了1995年,2000年,2010年三樁命案的兇手指紋,只要與伯母您的指紋對比一下,就能證明您是不是清白的了!”
說到這裡,盛太太的臉色已經變了,她滿臉蒼白地注視著小麥的眼睛,直到低下頭來。
“好吧,我承認!”
這句淡淡地回答,讓盛讚跳了起來:“不!媽媽!不是這樣的!”
盛太太嚴厲地對兒子說:“你別插嘴!”
燈光下呼嘯的雪風,並未模糊小麥的視線,她似乎看到了慕容老師和錢靈,看到她們掙扎在絲巾的絞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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