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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忒不像話,便是萬歲爺那頭,只怕也會認為主子怠忽職守。

魏佳氏嘆道:“有人會回來的。”

豫貴妃重情義,這也是她的好處,魏佳氏更不想在此際與其相爭,何況那拉氏的喪事十分棘手,辦得太寒酸,外頭人看不下去;辦得太闊綽,又會令皇帝不喜。

也只有豫貴妃能左右平衡,皇帝對她,總是肯網開一面的。

白梅靜默片刻,“翊坤宮娘娘一走,和敬公主倒是稱心如意了,往後只怕得盯上咱們。”

“現在不也一樣麼?”魏佳氏哂道,“在這個位子,從來就沒有舒服的時候。”

事到如今,她明白了先皇后的苦衷,也理解了那拉氏的難處,可畢竟是當局者迷呀。

第202章 斂葬

鬱宛讓侍衛加快腳程, 奈何剛下過一場山雨,官道上溼滑非常,車伕們也只能小心翼翼的。

新燕勸道:“娘娘無須太過憂心……那棺槨還是放得起的。”

說完倒滴溜溜打了個寒噤, 天已經涼了,是不必擔心遺骸快速腐爛, 就不知留在宮裡的人該怎麼想。

鬱宛唯有默然, 那拉氏是硬撐到現在才斷氣麼?便連死亡都不願給人添半點麻煩。哪怕是早兩天,皇帝都未必趕到熱河行宮, 恐怕還要猶豫該不該折返——那拉氏倒是把後路都理乾淨了。

到底是鬥氣了半輩子的夫妻啊。

鬱宛抱著膝, 覺得有點蕭瑟冷意, 她這趟回程沒帶上阿木爾,而是留給乾隆, 也許潛意識裡,還是希望皇帝若惱了她, 阿木爾能幫著說些好話。

不管有意無意, 她畢竟利用了這份骨肉親情。鬱宛望向窗外,眼瞳是怔怔的。

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卻是王進保揚鞭趕來,將一封油紙包裹的東西塞到新燕手中,道:“萬歲爺命奴才交給貴妃娘娘。”

新燕望著他被雨沾溼的紅纓帽,下意識說了句,“雨天路險,公公慢走。”

王進保嗯了聲, 蒼白麵頰上顯出微微暖意, 他卻不敢逗留, 踢了踢馬腹便揚長而去。

新燕倒覺情緒複雜, 整理了下神色, 方才回到馬車內,將東西遞給鬱宛。

鬱宛拆開看畢,不禁鬆了口氣,與她料想的差不太多,以皇貴妃之禮將那拉氏下葬,好在並未規定銀錢數目,默許她可以隨意行事;此外,要求十二阿哥永璂與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給嫡母穿孝,也算全了人前體面。

可對於生前曾是正宮皇后的那拉氏而言,依舊是難服眾的。

新燕詫道:“萬歲爺當真一點夫妻情分都不講,就不怕外頭流言揣測?”

畢竟帝后決裂的導火索是南巡途中那個陳氏歌姬,這等桃色醜聞,總歸是會貽笑大方的。

鬱宛冷笑,“萬歲爺何等睿智,自然不會讓自個兒顏面受損。”

這份口諭是要昭告天下的,乾隆這樣精明非凡的人物,總不可能為人所詬病,上頭明寫了那拉氏性忽改常、狀若瘋迷,不能在皇太后跟前恪盡孝道,因此他才讓皇后幽居養病,實屬皇后福分淺薄,不能仰承聖母慈眷、受他恩澤——末尾到底還是帶了些私人情緒,又說那拉氏行事乖張,即便予以廢黜也是理所當然,他仍存皇后名號,已是格外優容,但終究不便按昔年孝賢皇后之例辦理。

人死了還要將兩個皇后拉出來比一比,虧得那拉氏已然含笑九泉,這回倒是犯不著再生氣了。

至於太后雖為那拉氏痛惜,想也知道過後依舊會幫皇帝背書——婆婆再怎麼疼媳婦,可畢竟兒子才是親生的。

也罷,粉飾太平,總好過將血淋淋的真相撕開給世人看,鬱宛將密摺塞回竹筒裡,對新燕道:“我打個盹,待會兒再叫我起來。”

新燕應諾,小心地將披肩打在她肩上,靜靜出起神來。

*

鬱宛抵達皇宮已經過了頭七,宮中一片肅穆景象,死氣沉沉如陵墓一般。

唯獨翊坤宮前飄著白綾與經幡,因不知聖意,寶華殿的法師亦不敢前來,靈堂裡頭只簡單佈置了一下,最中央太師椅上擱著那拉氏的神位,永璂跪在下首,面容憔悴,嘴唇乾枯,也沒穿孝,只一身暗色團紋的素服。

諾敏靜悄悄地過去,向她蹲了個福,焦急道:“阿哥這幾天水米不進,眼看著就快要撐不住了。”

鬱宛皺眉,“這可怎麼行?後頭還有好多事要辦呢。”

立馬叫人去弄點雞湯,強灌也得給他喂下去。

又吩咐新燕去扯幾尺麻布,先趕幾身孝服出來。

諾敏頭上早早換成了銀飾,她猶豫道:“娘娘,可使得麼?”

怕宮裡不許穿孝。

鬱宛寬慰道:“羔羊尚有跪乳之恩,萬歲爺不會連這點心願都不滿足的。”

要是寶華殿的僧人不願插手,叫外頭的法師來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陸道場也是一樣,她就不信花了錢還能不給辦事——鬱宛本人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此時此刻,她寧願世間真有輪迴,保佑那拉氏早日投胎轉世,下輩子別再嫁進皇家了。

諾敏點頭,仍舊跪到永璂身邊去,她認準了這個人,自然要跟他同甘共苦,哪怕膝蓋跪得生疼,她依舊目不斜視,閉著眼默唸起經文來。

鬱宛沒有勸阻,讓她去罷,好歹看在諾敏的面子上,永璂也不會自暴自棄。往後餘生,也只有他倆能互相扶持了。

鬱宛步入內室,只見容嬤嬤正在收拾東西,那拉氏生前的衣裳、飾物、茶具,甚至乾隆後來叫人送回的那副嫻妃影象,容嬤嬤都一併歸攏起來。

她沒有哭,反而向鬱宛露出一個短促的笑,“主子走的時候很安心。”

當時她就已經有所預感,那拉氏那天的精神格外好,拉著她絮絮說了許多的話,還談論起閨中時候最愛吃的點心,她偷偷塞了兩錢銀子,讓值守的太監去御膳房弄了些棗泥酥來,那拉氏儘管已經克化不動,卻還是強撐著吃了許多,午膳後泛起困來,容嬤嬤便扶她回屋休息,又過了半個時辰,進去看時,那拉氏已沒了氣息。

容嬤嬤唏噓道:“主子生前一向克己復禮,又信奉老祖宗食不過三,這回讓她放縱一次,也算如願了。”

當了半輩子皇后,唯一越矩就只有這些糕餅,聽起來是有點好笑的,但鬱宛還是輕輕點頭,“是啊,娘娘走得無怨無悔。”

她不曾在與皇權的對抗中失敗,如今不過是肉/體的消滅,但在死亡之後,她將獲得永恆的超脫,何嘗不是另種意義上的永垂不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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