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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一隻大鳳挑心,鳳口銜下明晃晃有龍眼大的大東珠,殷紅璀璨的紅寶石點鳳目,鳳尾均綴明珠,華光耀眼,雖非九尾之鳳,富貴雍容之氣也足。

恕敏若比較現實,看到那隻大頭釵的第一眼,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然後自動在心裡把它換算成了一錠錠的金子。

這玩意還是別上腦袋了,這一看就用料敦足,又幾乎有敏若雙掌並接那樣大,架到頭上壓一天,脖子乾脆別要了。

但能不能戴是一方面,值不值錢又是另外一方面,看著黃澄澄的金子與碩大的珍珠、顏色濃郁的寶石……敏若很沒有骨氣地被康熙收買了。

不好意思,她就是這麼見錢眼開。

有這金鳳凰一對比,那些珍珠、玉器瞬間都清雅了十分不止,擺在偏殿裡由蘭杜她們登記造冊整理,敏若帶著瑞初坐在榻上喝茶,隨意把玩幾樣玉器。

她的眼力見識和知識儲備都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各種玉質特點如數家珍,瑞初偶爾聽到這些與書本無關、不算很正經的調劑生活的知識,倒也頗有興趣,撐著小下巴認真聽著。

黛瀾進來時便見她這副乖乖巧巧的小模樣,唇角微不可見地向上揚了揚,向敏若欠了欠身,道:“公主在您跟前最乖巧了。”

“快坐下吧,莊子上送了新鮮野菜,今兒有野菜水餑餑,叫人跟你姐姐說一聲,你就留我這用膳吧。”敏若笑眯眯衝她招手,黛瀾點點頭,側頭簡單吩咐跟來的人兩句,景仁宮的宮人便恭敬退下。

看來她已經收服了景仁宮的人——至少其中有一部分,對她信服有加。

敏若抿唇笑笑,黛瀾在她的目光示意下落了座,迎春端了果子露來,笑道:“是滷桑葚汁子,格格您喜歡的。”

黛瀾微微點頭,道了聲:“有勞。”迎春奉了茶後帶著宮人們退下,只剩下蘭杜與蘭芳在一邊安安靜靜地清點、登記東西。

敏若方對黛瀾笑道:“昨兒的事,我得備一份禮謝你呢,若是你沒注意到我的眼神,又得兜好大一個圈子。”

黛瀾認真道:“您的任何一個神色目光,我都不會疏忽漏過的。”

鮮少有人和敏若打這樣的直球,她忍不住愣了一下,旋即輕笑,眉眼彎彎地望著黛瀾,“你就不好奇我為何會知道那湯羹之事?”

“您做事自有您的道理,您若願意解釋與我,那我便聽著;若您不願說,我能為您做什麼事您也只管吩咐就是。”黛瀾更加正色地道。

這樣被人毫無底線地信任的感覺,不錯。

敏若的眉眼忍不住又彎了一下,才解釋道:“昨日那婆子要自盡,按理說她要嚇大福晉,最狠的肯定是往床架子上撞一下,哪怕藥沒成,她一頭撞在床架子上,血和腦漿一流,原本打算的事也能成。可她非要去撞那個几子,手還在半空中胡亂動著,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為了銷燬證據。湯碗往牆角一碎,天然便有遮擋,再有個死人橫在那裡,便是太醫也不會注意那碗湯了,回頭屋子一收拾,誰也不知道大福晉這身子究竟是怎麼被動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平常,一如素日的閒適從容,看不出半分喜怒,好像輕飄飄地在說“今兒太陽真好啊”一樣。

言罷,她眼神輕輕落在黛瀾身上,心裡說不上是期待,還是緊張。

這樣的情緒,已經鮮少出現在她心裡了。

然而黛瀾沒讓她失望,聽了敏若這樣說,黛瀾也只是微微揚了揚眉,思忖著點點頭,“原來如此,您果然細緻入微,洞若觀火。”

敏若忍不住道:“你不覺得我那樣說,未免有些冷酷無情嗎?”

瑞初忽然伸手拉她的衣袖,黛瀾已輕聲道:“您已是這世間最有情的人了,溫和慈悲,都在您心裡。”黛瀾抬起眼,目光定定地注視著敏若,又低聲道:“人生在世,只有冷酷些,才能活下去。我只怕您不夠冷。”

黛瀾在宮外那座小莊子裡時,偶爾會爬到山上,遙遙望著牛痘莊的方向,想,能以牛痘惠及天下的女子,定然是心腸最慈和悲憫之人,她在宮裡,會過得好嗎?

見面之後,發現敏若心性其實比她想得冷些,她心裡只有慶幸,並無失落。

她甚至希望敏若更狠些,可這樣也好,溫和慈悲又不失冷厲決斷,這樣能在宮裡活下去,順順遂遂又歡喜平和地活下去。

她是那樣崇拜嚮往一個人,在心裡悄悄將無數美好的詞彙放到那個人身上,但她也從來不認為那個人就應該是自己所想的模樣。

只要她所向往之人活得很好,那個人無論怎樣都是好的,因為這個人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黛瀾深深凝視著敏若,目光似乎清冷又激烈,這本就是矛盾的。清冷是她永遠披在身上的皮,也是她天長日久之下生成的底色,而激烈,似乎才真正屬於這一刻的她。

半晌,黛瀾低聲道:“未來日久天長,我只盼您日日都好、時時刻刻都好。”

敏若啞然半晌,將女兒抱過來,笑著點了點頭,“但願如此,日後歲月悠長,有你們二三友鄰為伴,倒也好打發時光。”

再活一世,她有了許多身邊人、同路人,滿心滿眼信任著她的人,這種感覺還不賴。

敏若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如是想到。

康熙有心去暢春園避暑,閏三月啟行,敏若臨走前先見了海藿娜一面,法喀已經帶人套了索額圖一輪麻袋,聽說索額圖很是受了些傷,如今還在床上躺著。

傷筋動骨一百天,尤其他的手臂和腿斷得尤其慘烈,想來二三個月內能是不能自由動彈了,京師的夏日炎熱,也有他受的。

至於其他地方更是啞巴虧一堆,法喀拜過幾個行走江湖的武師傅,深知道怎麼讓人又疼又有苦難言,這還不是最陰損的招式。

最狠的是敏若親自擬方、交代人配的一副藥。

相信那服藥,會讓索中堂真正地感受到什麼叫“快樂”的。

索額圖好酒色,可若後半生,他與後頭那一字再也無緣了呢?

而且他那“病”,會是循序漸進得的,哪怕他找遍天下醫者,也不會有人發現來病的緣由,只會讓他一次次看到好轉的曙光,然後希望破滅,繼續憤懣。

這天下,除了敏若,再也沒人會知道那一副宮廷秘藥了。

能把過去痛苦中的收穫變成刀,為自己開闢前路,或許才真正說明,敏若已將過去全部放下了。

至於再不能“人事”這點“小”痛苦,就姑且也當成敏若提前從索額圖身上收的小小利息吧。

聽海藿娜轉達法喀“事情都辦完了”的話,敏若眨眨眼,笑得分外單純無辜。

海藿娜就被她這個表情矇騙了,忍不住憤憤道:“那索額圖簡直欺人太甚,姐姐您等著,如今都是小打小鬧,有咱們真正收拾他的那一天!”

敏若摸了摸她已經隆起的肚子,無奈道:“心平氣和些,別再生出個小暴脾氣來。”

海藿娜噗嗤一聲笑出來,“可晚了,他阿瑪前段日子氣得日日在府裡要噴火似的,校場的青磚都被他弄裂了好幾塊,這孩子多半是已經學到了。”

敏若想了想,轉頭囑咐:“把歇夏茶取兩瓶來裝在盒子裡。”她道:“你帶回府去,清涼解渴的,夏日喝最好,法喀喜歡的。還有滷梅子,沏出來就是滷梅汁,喝著與酸梅湯相較別有一番風味。告訴法喀,平心靜氣地等著,只要靜得下心,就有給旁人燒紙的那一天。”

海藿娜眉眼彎彎,點頭道:“有了姐姐的話,我回去就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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