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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設下一隻餌。

她等著她現形。

<h4>二</h4>

每次約會的瑣碎和細節像很多浮游生物一樣,在他們兩人之間無聲地生出,又湮滅,可是光這層層疊疊的屍骸也會積少成多。有這細小的屍骸做肥料,便有更多更大的東西在他們之間生長起來了。儘管他們彼此仍是沒有底氣的。她知道,他們根本不具備長出底氣的基礎,他們之間是一層空而脆的殼,一敲就碎。他們要的,更像是,一種,收留。她知道她需要,那他呢?也需要一種收留?並帶著他那個傳說中的親人要她收留?而他能和她層層疊疊地約會下來,莫不是隻因為她能容忍他帶著一個親人和她在一起?而並不是他真的就對她本人感興趣。就像,她其實不過是個收容所。

這種侮辱顯然比收留更可恥。

一切量變必然會引起質變,她穿梭在他房間裡的時候多少有了些熟門熟路的感覺。她終於可以不再寄居在他的眼色和表情裡,她的腳可以自己走熟了地進到廚房和衛生間。不過也僅於此了。其他幾條路線,比如去任何一間臥室的路線還沒有被開闢出來。他沒有給她任何留下來過夜的暗示,他每次都比牆上的那隻鍾還要準時地提醒她,不早了,該走了。就好像提防著她隨時準備留下來和他過夜一樣。她每次都是帶著些失落還帶著些恥辱地從他家裡出來。他無視她的學歷,她倒不說什麼了,她像個受氣的小妾一樣習慣了。

可是,他連她的性別也無視。

彷彿坐在他對面的她是男人和女人之外的另一種生物。

這恥辱是說不出口的,像啞巴吃了虧,只能在腹中坐成一個胎兒,她自己消化不掉也打不下去。六次,六次約會,還不足以上床?這年頭上床是一種標誌,表示你們的關係進入一個新的安全可靠的時期了,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不至於無聊到無事可做了,不必再裝腔作勢地探討人生了。直直進入一個主題便相當於卸了彼此的遮羞布。可他怎麼就如此無動於衷?裝?也不用這麼長時間吧。可是她總不能賴著不走吧,搞得和妓女一樣迫不及待。

向琳進一步加大力度鑽研自己身上的服飾,從外衣到內衣,以使自己任他什麼時候什麼角度看都毫無破綻。另外她開始擔心一個問題,這男人是不是性取向有些問題?或者,乾脆就是性無能?那他還和她談什麼談,和她結了婚再把她當成個擺設給人看,而她自己事實上卻長期荒蕪著枯竭著?一個化學女博士最後淪為一件婚姻裡的道具?不行,她一定要試試再說,這床不上是不行的。

當她第七次走進這房間的時候,她坐在沙發上簡直有些如坐針氈了。因為她惦記著那隻耳釘,她惦記著自己埋的那隻餌。想到被餌吊起來的那個隱形的人形,她簡直是恐懼而興奮。她強忍著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說要去洗手間,這樣不至於引起他的懷疑,怎麼一來就往洗手間跑?進了洗手間掩上門,她往那玻璃架子上一看,沒了。那裡空空的,那點尖利的像傷口一樣的紅真的不見了。

她盯著那兒死死看了半天,就像要把那兒看出一個洞來,然後,把目光慢慢移進了鏡子裡。她與鏡子裡的自己對視了,她看著鏡子裡自己的眼睛,忽然感覺像走到一個洞口了,洞中深不見底,她不敢往裡走,卻知道洞裡一定有著什麼。

洞裡有個人在黑暗中看著她。

出了洗手間,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回到沙發上。喝了一口水,才閒閒地拈出一句,我上次不留意把一隻耳釘落在你家了,你有沒有撿到過?撿到就還我吧,剩下一隻怎麼戴?她費力地撒著嬌,一時都有些氣喘吁吁。李湛雲眼睛看著電視,嘴裡極流利地脫口而出一句,耳釘?沒見到。不假思索地回答,顯然是真的,因為他的語氣底下是平靜的,光滑的,連個骨節都沒有。

不是他拿的。那麼,這屋子裡還有別人。

有一個隱形的人躲在這房間的某一個角落,臥室,客廳,廚房或者衛生間。

她仍然是剛才的姿勢坐在沙發上,一動都沒有動。事實上,她的全身開始發乾發緊,像一株突然被抽去了水分的植物,鬆脆地蜷縮著。她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乾枯的,有兩顆牙齒粘在那裡,掉不下來。她眼睛盯著電視,眼前出現的卻是那點紅,那點紅珊瑚像釘子一樣砸進她的眼睛裡。她看到一隻雪白的手伸過來,伸向那點紅,把它放在了手裡,就好像,那是一顆紅痣,驚心動魄地長在那隻雪白的手上。她順著那隻手向後看去,看去,卻是一片模糊,一張模糊得沒有五官的臉。

她想起了第一次走進這房間時那一瞬間的感覺,這不是一個單身男人住的家。那種凜冽的感覺是真的。那種感覺這時候像一隻手一樣陰涼地觸控著她的面板,摸著她的身體。

她坐在沙發上開始出冷汗,開始發抖。

就在這時,李湛雲開始看錶了,他體內的生物鐘簡直像一隻牧羊犬,忠實地準備著到點就把她趕走。

恐懼突然帶給她一種奇怪的力氣,很邪,很硬,亙在她身體最深處像一截樹枝直直支撐著她。任是怎樣她也坍塌不下去了。屋子裡的光線半明半暗地落在她臉上,把她的眼睛遮到了暗處,卻把嘴唇推到了明處,她塗了口紅,那嘴唇看起來就像一場火災。他看著她的眼睛和嘴唇,她也看著他的,她就像看著一團琥珀裡的影子,他的嘴唇張開了卻沒有再動,就那樣凝固住了。他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他等著她說。終究是個紳士的男人。

她對他迅速一笑,乾淨,凜冽。她感覺自己像站在了跳水板的最盡頭,就差那縱身一跳了。緊張,眩暈,但有近於嗜血的快感。然後她看著他的眼睛,終於說,我,不走了,好嗎?

她已經從那跳板上躍下,突然就見底了,反倒沒什麼了。她看著他,就像觀察著化學實驗室裡一瓶準備發生反應的溶液。他的臉上迅速閃過一道影子,像拉下的百葉窗,靜靜的,卻是從窗外也聞到了裡面那恐懼的氣息。不是她,那就是他在恐懼。她更加緊張地興奮地看著他,一個瞬間都不肯落下。他開口了,住下……這個,我是覺得,我們還不是很熟悉,這個,當然,你要覺得晚了,不方便回去了,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有兩張床的,你可以睡一間……你確定,住下嗎?

她知道,他如果一定要拒絕她,那他們的關係從這個晚上開始也就結束了。一個女人要留宿卻被男人趕走畢竟是不太光彩的,而且他如果一定要拒絕的話那分明就是一道破綻,裡面露出的是一些與他自己血肉相連的東西。他如果不拒絕,那是因為,他還是不捨得她。

他眼睛裡的恐懼靜靜地熄滅下去了,只留下一堆餘燼明滅可見。她狠下心,踩著這餘燼走過去,一直走到他面前,好的,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睡哪間?哪間都可以?李湛雲眼睛裡的餘燼跳了一下,他迅速指了指右邊那間臥室,說,你睡這間,那間是我的臥室,哦,我睡慣了,換了房間會不習慣。向琳看著他笑,表示感謝。他說,那你洗漱吧,我先回房間去了。他好像很疲憊了,說完就向左面那間臥室走去,走到門口即將跨入那扇半開的門時,他停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就像一個行將消失在另一個空間裡的人,道別性的一眼,竟帶著些蒼涼的暖意,然後,他從那扇門裡消失了。

客廳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貪婪地斯文掃地地仔細看著這間客廳。很簡單的傢俱,就像一片裸露的沙灘,不足以存活什麼生物。不可能是在客廳。她進了洗手間,裝作洗漱的樣子,故意把水嘩嘩開啟,眼睛卻緊張地盯著狹小的洗手間。雖然,那隻紅珊瑚耳釘就是在這裡消失的,這裡就像一處殺人現場,只模糊地能看到一隻腳印和幾滴血跡,但兇手在哪裡卻根本無從考據。她繼續偵查,裝作找水喝,去了廚房。在那扇雕著荷花的玻璃後面,她又一次看著所有如醫療器械般閃亮發光的廚具,覺得空氣中分明站著另外一個人,一定是個女人。這麼幹淨的廚具,她不信出自一個男人之手,即使他是個有潔癖的外科醫生。

可是,那也只是個影子,她捉不到她。剩下來的就只有那兩間臥室了。她要找的那個鬼胎只能在這兩間屋子中其中的一間。

她戰戰兢兢地進了那間臥室,馬上開了屋裡所有的燈。燈光把屋子裡砌得滿滿的,不留一絲縫隙。屋子正中間是一張床,床單整潔而荒涼,久無人煙的樣子。靠牆是一排通到天花板的衣櫃,靠窗是一張沙發,沙發上零散地扔著些枕頭,五光十色的,看起來像扔在沙灘上的石頭。她久久地看著這間屋子,然後屏息站在了衣櫃前面,她在那兒靜靜地站了幾秒鐘,然後無聲地拉開了衣櫃。裡面很空,只有幾件男人的外套和襯衣空蕩蕩地掛在裡面。層層疊疊的衣服就像主人一個又一個曬乾了的魂魄。她看著它們,關上了衣櫃,讓它們重新回到了幽冥的暗處。

這間屋子裡真的只有她一個人。她頹然坐在了床上。可是,那種神秘的詭異的氣息還是鋒利地擦著她的面板割過去了。她看著空中,看著那個如一縷幽香的女人透明的影子。她如風一樣穿過她的身體,使她在那一瞬間有些微微地悲傷。她是在明處的,是實實在在活著的有呼吸的女人,卻不及這屋子裡一個看不見的影子。

她為什麼要和這個影子做這樣的鬥爭?她只是不甘心讓她的自尊受辱?讓一個女博士輸給一個看不見的女人的影子?

一個晚上向琳都沒有關燈,一關燈她就覺得黑暗中有一個女人正向她走來,和一個看不見的女人在黑暗中做鬥爭實在是一件疲憊的事情。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剛睡著就被出現在夢裡的一隻手驚醒了。夢裡的那隻手冰涼濡溼,就像一尾死魚觸著了她的面板,那隻手死死攥著她的手,她掙扎著,使勁看過去,卻始終看不到一張完整的臉。醒來向四周一看,才知道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留在床單上的那些隱隱約約的陌生氣息此時像蟲子一樣慢慢啃著她,向她身體裡爬去。

她躺在那兒發了幾分鐘的呆,然後爬了起來,出門,走進了黑暗的客廳。客廳裡一盞燈都沒有開,像巨大黢黑的海面,海面上暗濤洶湧。她走到對面那間臥室門口,猶豫了兩秒鐘,開始敲門。清晰整齊的三聲,就像用剪刀裁出來的。屋子裡的燈忽然亮了,燈光從門縫裡一縷一縷地滲出來,像從一艘隔世的渺遠的船上漏下的燈光,在黑暗中看去愈加蒼涼遙遠。屋裡傳出李湛雲的聲音,誰?因為緊張和恐懼,這聲音聽起來竟不像他的,尖尖的、脆脆的,就像在聲音上突然長出了一棵什麼奇怪的植物。她聽著這聲音,想,他害怕了。他為什麼會害怕?她回答說,是我。

裡面的聲音稍微鎮靜了些,卻依然是倉促的,焦躁的,你怎麼還不睡……我睡了。

她在黑暗中微笑,我一個人睡害怕。

他的聲音還在剛才的源頭,說明他在床上動都沒有動過。他尖尖地說,屋子裡什麼也沒有,怕什麼……快去睡吧……我睡了。

然後,燈也關了。那艘船從海面上沉沒了,只留下陰森森的桅杆的影子在海面上起伏著。他不許她進去。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一個女人半夜進他的房間,只有兩種原因,要麼是他真的對女人不感興趣。要麼,他屋裡還有什麼別的,那就是說,那個影子可能就在他屋裡。

向琳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早晨剛聽到對面臥室裡傳出的窸窸窣窣的響動,她就爬起來從門縫裡望出去,對面的門開了一下,他出去了,進了衛生間,然後,他從衛生間出來了,又進去了,門留了一條縫。她極力向那門縫裡看過去,卻什麼也看不到。突然的,她就做出了一個決定,她用手指理了理頭髮,快步走出了自己那間臥室,然後,沒有敲門就徑直推開了對面那扇臥室的門。在推開門走進去的同時,她對站在屋裡的男人笑著打了個招呼,早上好,起這麼早?

與此同時,她用眼角的餘光迅速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窗戶還沒有開,屋子瀰漫著宿夜的氣息,酸澀的,暖溼的,類似於一種葷腥的肉感。床上的被子還沒有來得及收拾,沒有筋骨地散成一團,頹敗地坍塌著。只一眼她便看到了,床上有兩隻枕頭。是兩隻。她有些尖利的疼,卻仍然對他笑著,眼睛裡已經結了兩層薄薄的殼。她把兩隻手交叉抱在胸前,把頭倚在了衣櫃上,很柔軟地靠在那裡,就像她是這衣櫃上附生的一個軟體生物。

她看著他笑,他便愈加緊張起來,她看到他從裡面坍塌了,從裡面開始搖搖欲墜了。他隨手撈起被子胡亂一扔,卻不過是為了把兩隻枕頭蓋在下面。然後,他坐在了那堆棉織物上面,也對她一笑,昨晚睡得好嗎,我夢見你半夜敲我的門了,夢裡都嚇了一跳。她笑得像真的一樣,是嗎,居然做這樣的夢?還夢到了我?

他笑得艱澀混亂,幾點上班啊。他嘴裡在說話的同時卻一直用一點點餘光,不多,就那麼一點點餘光輕輕瞄著她靠著的那個衣櫃。可是,這一點已經夠了。她更深地笑下去,該走了,你呢?幾點走?要不要一起走?

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她從胸前抽出了一隻手,那隻手白而涼,發出了月光下的雕塑的氣息。那隻手伸到了衣櫃的開關上,放在了那隻金屬的扣環上。她只用一隻手指勾住了那隻釦環。突然,李湛雲迅速向她走了過來,他的臉色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幾乎是向她撲著過來的。但是,晚了,她用一隻手指就把那扇衣櫃的門開啟了。

衣櫃裡坐著一個女人。

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穿著睡衣,坐在一堆柔軟的衣服上,裡面的防潮燈開著,燈光雪亮溫暖,她看上去就像是從這堆衣物裡生出來的一個柔軟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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