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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新跟著老太太,來到了一個衚衕,衚衕的角落裡,支著一個破帳篷。老太太站在帳篷外,朝裡喊:“孫子,你在裡面嗎?”汪新探頭朝帳篷望去,帳篷裡除了堆著些破被子和墊子外,根本沒有孩子的身影。老太太本來就渾濁的眼睛,更渾濁不清了:“我孫子哪兒去了?”“問我呢?”汪新沒好氣地說。“估摸跑出去玩了。”“大娘,你可真行,又把我騙這來了。”“沒騙你,我真有孫子。”“什麼也別說了,跟我走吧。”老太太一聽,一頭鑽進帳篷裡,怎麼著也不出來。

汪新掏出手銬,老太太一看,咋呼著說:“你這傢伙什弄得還挺全呀!”“少說廢話,伸手!”“小夥子,你真是警察呀?”見汪新一臉嚴肅不說話,老太太慌了,開始抹眼淚:“我一個老太太,你抓我幹啥呀!你要是把我抓走了,那我孫子誰管呀?他沒爸沒媽,全靠我一個人養著呢,我走了,他就得餓死啊!”“收起你這套吧,我上了一回當,還能再上當嗎?那我不成傻子了!”“我沒騙你,要不你跟我走,去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在外地嗎?我怎麼跟你去呀?”“那是編瞎話,我是本地人。”“沒一句真話!”“孫子是真的,真真的!就為了養他,我才出來騙錢的。”“我今天就不信這個邪了,走!”汪新是一個執著的人,聽老太太說得那麼可憐,加上已經歷過一次上當受騙,他決定親自去驗證真偽。

汪新望著老太太耍無賴,正琢磨著要採取什麼措施時,只見一個八歲左右的男孩子走了過來,看到汪新,孩子一臉茫然。“小孩,這是你的家嗎?”汪新和藹地問道。這孩子名叫魯鐵蛋,聽到汪新這麼問,又看到汪新是警察叔叔,乖巧地點了點頭。這時,老太太沖過來抱住魯鐵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大孫子,你可回來了,急死奶奶了!”然後又轉過身,抬頭對汪新說:“小夥子,你都看見了吧,我沒騙你。要不是為了養這孩子,我這個年歲了,能出去丟人嗎?我是實在沒辦法了呀!”看著眼前的祖孫倆,汪新的心一下子軟了,他從兜裡掏出一沓糧票:“大娘,這點糧票您拿著,別讓孩子餓著。”“小夥子,我知道你是個好心人,你又給錢又給糧票的,我這心裡過意不去呀!”“拿著吧!”汪新說著,就把糧票塞進老太太手裡,轉身走了。

就在那個路人掏出錢,準備遞給老太太的時候,汪新大步上前一把攔住:“同志,我是警察,請問這位大娘跟你說什麼了?”“她說她的錢被人偷了,沒錢去醫院看病了。”路人指著老太太說道。“你趕緊走吧!這事兒我來處理。”打發走路人,汪新望向老太太,老太太也正打量著他:“瞅你眼熟啊!”“不用眼熟,說說吧,騙了多少錢了?”“一個燒餅兩個雞蛋,五塊錢。”老太太撇著嘴說道。汪新一聽,簡直想笑,這老太太果真精明,只聽她接著說:“小夥子,你這打扮得像模像樣的,衣服哪裡弄的?做得真真的!”“本來就是真的!”汪新自豪地說。聽到汪新這麼說,老太太笑得嘎嘎的:“別耍大娘了,你要是警察,還能讓大娘晃了眼嗎?早知道咱倆是一路人,我也不能要你的錢,這回算認識了,往後咱們得互相幫襯點。”聽完老太太這番話,汪新終於明白,原來她把自己也當成招搖撞騙的同行了,他出門前照過鏡子,真想不通自己哪一點讓老太太誤會了。不過,此時此刻,他可沒閒心和老太太掰扯。

魯鐵蛋緊咬著嘴唇,皺著眉頭望著汪新的背影,眼神茫然無助。

看著楊所長走遠,汪新垂著腦袋,嘴裡叨叨著:“走了大半天,剛靠一下,就被逮住了,我的命好苦啊!”抱怨歸抱怨,汪新可真不是楊所長說的“富貴腿”,他繼續巡邏著,在廣場上的人群裡穿梭。走著走著,忽然站住身,他看到前方不遠處,那個曾經找他要錢看病的老太太,正在跟一個路人說著什麼。

汪新回到宿舍,把老太太的事兒說給林建軍聽。林建軍坐在床上聽完汪新的講述,嘆了口氣:“汪新,你不會又被騙了吧?”“我特意去看了,人家孫子擺在那呢,假不了。”“又搭錢又搭糧票的,時間久了,你不得喝西北風去呀。”“沒辦法,誰讓又碰上了呢,那家人太可憐了,能幫就幫一把吧!”“但願好心有好報吧!”“你還不信?”“我上趟茅房。”“早晚得讓你們看看汪小爺的本事!”

汪新回頭一看是楊所長,立刻說:“所長好,我不累!”“不累咋歇上了?”楊所長上下打量著汪新說。“沒歇,站一會兒。”汪新擠出笑臉。“我明明看你靠著呢。”楊所長滿臉嚴肅地說。“鞋裡有石子兒,尋思倒倒。”汪新賠著笑臉解釋道。“看來你是長了兩條富貴腿呀,累了就回去躺著吧!”楊所長說完,轉身就走。

見林建軍走開了,汪新躺下身,閉上眼睛,片刻後他睜開眼睛,像是想起了什麼。汪新腦海裡不斷閃現著關於上一次丟孩子的事情,因為他的粗心大意,差一點造成了難以挽回的結局。雖然後來找到了孩子,但是人販子至今下落不明。他忽然想起了在老太太帳篷處見魯鐵蛋的場景,感覺好像漏掉了什麼。警察的直覺讓他猛地坐了起來,穿好衣服,顧不上和林建軍打招呼,急匆匆地朝那條衚衕奔去。

汪新的心情別提多鬱悶了,他無精打采地在廣場上繼續巡邏。實在覺得走來走去無聊了,便走到牆邊,身子靠在牆上,百無聊賴地活動著腿腳。這時,背後傳來洪亮的聲音:“累了?”

待汪新滿頭大汗地趕到,卻發現原來的破帳篷像原地消失了一樣。汪新一下子證實了自己的直覺,瘋了似的開始以小衚衕為中心,四處尋找著老太太和小男孩的身影。但是,即使他將小衚衕的周邊翻了個遍,依然沒找到兩人的蛛絲

“做內勤?”楊所長抬起頭來,斜眼看著汪新。“所長,您是不瞭解我,我這人閒不住,是哪裡艱苦去哪裡,哪裡危險去哪裡!我是警校畢業的,畢業成績全校第一,尤其擅長射擊、擒拿、偵查!”汪新解釋道。“學校裡學的那點東西,都是紙上談兵,不管大用。”楊所長不以為然地說。“我上班後,辦了不少案子,偷竊、搶劫、拐賣,什麼樣的都有,是又動刀又動槍的,也積累了很多經驗。”汪新據理力爭。“那就再接著積累經驗,把眼前這小廣場轉明白了再說吧!”楊所長根本不理會汪新。“所長,我是寧陽出來的,見過世面,怎麼就知道我經驗不足,幹不了呢?是騾子是馬,放出去遛遛才知道。”汪新仍然軟磨硬泡。“那就去廣場遛吧!”楊所長說罷,很不耐煩地擺手讓他出去,汪新自覺無趣,悻悻地走了。

馬跡。

從汪新進來,楊所長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坐在桌前,看著檔案,聽到汪新這麼說,眉頭一皺:“溜達?”“是巡邏,天天巡邏,對廣場已經非常熟悉了,我想申請去嘗試一下其他的工作。”聽到楊所長反問,汪新立即領會了話不對味兒,趕緊糾正說。

夜風,有點冷。汪新蹲在冷風中,懊悔不已。

實在是有些受夠了這枯燥的巡邏,汪新的心裡癢啊,他實在憋不住了,就去了所長辦公室。一見到楊所長,汪新直截了當地說:“所長,這段日子,我按照您的要求,天天在廣場溜達。”

第二天一早,汪新就把此事向楊所長作了彙報。楊所長盯著汪新問:“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小孩可能是拐來的?”“目前還不能確定,但是兩人的關係很可疑,要不他們怎麼能轉眼就搬走了呢?一定是怕我再找上門去。”“話說找個人哪那麼容易啊,你要是早能問清楚多好,怎麼這點警覺性都沒有呢?你可是寧陽來的呀,就這點能力嗎?”“所長,我的錯我認,也願意接受處分。但是,目前最重要的,得趕緊派人找到那個孩子。”“我會聯絡地方派出所幫忙尋找,你去忙你的工作吧。”汪新一聽,急了:“這是我的案子,我也得去。”“你去了,廣場那邊咋辦?”“不就是巡邏嗎?還非我不可嗎?”“還別說,少了你,真就湊不夠人手了,趕緊去吧!”汪新還想反駁,怎料楊所長把手一揮,命令道:“別說了,巡邏去!”汪新咧了咧嘴,只好垂頭喪氣地來到廣場上,在南來北往的人群中,東遊西蕩。

正在廣場巡邏的汪新,看著同事帶著抓到的嫌犯從身邊走過,他的眼裡滿是羨慕與渴望。

突然,一個石子兒打在汪新的警帽上,他回身看去,空無一人。他站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然後繼續往前走著,剛走沒幾步,又一個石子兒打在他的後背上。他立即回頭,居然看到了魯鐵蛋,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後正探頭看著他。汪新立即快步向魯鐵蛋走去,魯鐵蛋一看汪新朝他走來,立刻轉身就跑,汪新緊跟著他,在一個僻靜的角落,魯鐵蛋終於停了下來。魯鐵蛋怯生生地望著汪新,汪新問他:“你和你奶奶去哪裡了?我正找你們呢!”“那人不是我奶奶!警察叔叔,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回家嗎?”魯鐵蛋顫抖著小聲對汪新說道。“孩子,你彆著急,跟叔叔說清楚,你住在哪兒,叔叔一定把你送回家。”汪新說著,慢慢走到鐵蛋身邊,他蹲下身,摟過魯鐵蛋安慰道:“別害怕,有叔叔在,沒人敢欺負你!”被汪新抱住的魯鐵蛋,感覺有了保護,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秋風緊,落葉飄飛。

當汪新牽著魯鐵蛋的手,把他帶到所長辦公室時,楊所長眼裡閃過一絲絲驚訝。“所長,我都問清楚了,這小孩叫魯鐵蛋,家住寶塔鎮,半年前他爹媽相繼過世,老太太就帶著這孩子,白天他們分頭行動,老太太去騙錢,鐵蛋去乞討。”楊所長看著魯鐵蛋,撫了撫他的頭,溫和地笑著問:“孩子,你怎麼不找警察叔叔呢?”“我不敢找,奶奶說我爹媽都死了,要是她也被警察抓了,到時候我就沒人管了,會餓死的。”“那你為啥找這個叔叔來了?”“這個叔叔給奶奶錢,還有糧票,說要讓我吃飽,我覺得他是個好人。”聽魯鐵蛋這麼誇自己,汪新的臉唰的一下紅了,他不好意思地衝楊所長說:“我是被那個老太太給騙了。”“你這也算歪打正著啊!案子管到底,把孩子送回家去吧!”“沒問題,只是那個老太太怎麼處理?”“得先調查清楚,這孩子到底是老太太拐的,還是領養的?然後視情況而定。”汪新點了點頭,心裡不覺有點自豪起來,這是他到紅陽站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不過,一想到接下來他還要面對廣場巡邏,就又有點打不起精神了。

馬魁說著,自顧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入喉,難消愁。

回到宿舍的時候,林建軍正靠在床上看書,一看到汪新,他興奮地說:“破了案立了功,咋還不高興啊?”“哪看出不高興了?”汪新反問道。“臉色。”林建軍指了指他的臉。“立功有啥用,還是得去巡邏嘛。”“巡邏不好嗎?”“從早巡到晚,這活是個人都能幹。”“也不是吧,總得腿腳好的人才行。”“出去抓犯人破案子,多危險啊,又沒日沒夜的,領導這是偏向你呢。”“拉倒吧,穿著這身警服,卻不能跟犯罪分子面對面地硬碰硬,有意思嗎?多虧得慌呀。”“讓你這麼一說,我更虧得慌了。對了,你不是跟那個老太太,面對面地過了好幾招了嗎?這也算硬碰硬啊!小汪,你才來幾天呀,彆著急,總會有機會的。”“但願吧!”兩人邊聊著,汪新邊給自己打好了洗腳水。泡腳的時候,他還想著怎麼做才能對得起自己身上的這身警服。

夜色如墨,寂靜無聲。馬魁遲遲不能入睡,坐在桌前喝起小酒。王素芳溫柔地陪在他身旁,一邊織毛衣一邊輕聲說:“這幾天挺消停啊,你那個新徒弟小胡挺得力?”馬魁點點頭說:“比那個臭小子強多了。”“那你終於可以省省心了,看你怎麼不太高興呢?”“哪兒看出來的?”“說不好,就是看你挺悶的,不會是想小汪了吧?”“胡說八道,我想誰也想不起他來呀。”

行駛的列車上,一個嫌犯戴著手銬,被馬魁和小胡押著,進了餐車。

自從汪新離開後,馬魁總覺得身邊缺少了什麼,日子沒滋沒味的。跟隨在馬魁身邊的小胡,總能不經意地聽到,師傅喊他“小汪”。

“你先帶他做筆錄,我上趟廁所。”馬魁交代小胡說。馬魁走了,小胡坐了下來,從工作包裡拿出紙筆,放在桌上。他望著站在一旁的嫌犯,嫌犯也正看著他。兩人對看了一會兒,嫌犯移開目光向四周看了看,沉思片刻,對小胡說:“警察同志,這銬子太緊了,都勒得過血了,麻煩給我鬆鬆。”小胡看了一眼嫌犯的手銬,覺得確實勒得太緊了,他嘴裡嘀咕著:“剛才也沒這麼緊呀?”“誰知道咋弄的呢,松兩扣。”嫌犯嘟囔著說。

窗外黑漆漆的,汪新站在窗前陷入沉思。

小胡掏出鑰匙,嫌犯的小眼珠滴溜溜地在他的鑰匙上打轉,他剛要鬆手銬,就聽到馬魁大喝一聲:“你要幹什麼!”小胡被嚇得一哆嗦,這時馬魁已經走到他跟前,他小心翼翼地說:“他說他手銬太緊了。”馬魁的眼睛緊盯著嫌犯,嫌犯被他盯得不自在,假裝鎮定地說:“你瞅我幹啥?瞅銬子。”“小子,你自己把手銬弄緊了,想開啟逃走是吧?”“這麼多人呢,我往哪兒跑呀。就算我想跑,也打不開手銬呀。”“你是打不開,可你知道鑰匙在哪兒了。下一步,打算襲警搶鑰匙是吧?”“你可冤枉死我了,我哪兒有那個膽子呀!”“少跟我玩這套,就你這號的,我見得多了!”“你嘴大我嘴小,你說啥就是啥吧。”“我還告訴你,你小子身上一定揹著更大的案子!”馬魁的話音一落,嫌犯的身軀不經意地一抖。

汪新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林建軍,林建軍說,估計他是被騙了。汪新搖搖頭,怎麼可能呢,就他那眼力,一個老太太能騙得了他嗎?林建軍也不多說,笑笑說,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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