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泣露紅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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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楚櫻走後，若離一連幾日恍恍惚惚，旁事經身仿無關己，他人言語似未聞聲。

令瑤兒的喪禮甚為隆重，她卻罔顧徐振命令只去了頭三日。每日觀著來來往往的賓客，她只覺時間從身邊飛逝而過，而自己，也不過是這歷史長河中一個無曉名諱的過客........就像楚櫻........她也是個過客….....…卻偏偏要留下些什麼，讓這尚在世間的人身臨其境地感受她撕心裂肺的遺憾和不捨。

這些時日，一席白衣靈前靜坐，她想了很多，卻無留下半點記憶。彷彿一切皆恢復了平淡無奇的往昔，迎來送往的丫鬟侍者如陣陣風般經身飄逝而過，卻是一滴淚都未曾留下….…只無邊的寂靜冷漠侵擾著身心，此時想醒來，卻倏然覺自己已然化入夢中…....

願這一生就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夢。

對面黑白相間的靈幡隨風舞動，那下面徐瑾萱的一雙幽瞳一如既往如暗夜狸貓般凝望著自己一一每日靈前，她就這麼不動聲色望

著!…..…白天、黑夜、醒時、夢中……自己面前、身後彷彿總有這麼一雙眼睛!甩不開，丟不掉，卻也看不見，摸不著!

她不知這場噩夢究竟從何而起!不知楚櫻的到來究竟是為揭開謎底還是佈下迷局!不知多少個日夜輾轉反側擔心著令瑤兒對楚櫻痛下殺手，多少個驚寒而醒的夢中那雙溟靈幽眸炯炯望著自己!…....她不知這對“簡單到透明”的母女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將自己的生活顛覆至不堪回，亦不知為何一想起那個名字便不由得心燃難平的恨意!

她想要忘卻!想要忘卻這錯綜交織的一切!就如當初想要忘卻的記憶深處那個“他”......

......愈是想要忘卻，卻愈的忘不掉。

此時，隱在深不見人的桃苑深處高草叢中，幽幽望著這失了顏色的廣闊天地，彷彿這灰暗的世間獨留了自己孤身一人煢煢孑立…......前塵、往事、幻境、今生……彷彿腦海中一遍遍經歷著縈繞不去的噩夢.....…..凌亂的碎片，空乏的白塵，顛倒的宇宙，飄忽的思緒…......記憶中氣若游絲的隻言片語，朦朧中薄雲彩霧的蕭索迷離.…......

有時，眼前會出現一些離奇的東西，她辨不清是真實還是幻境;有時，又彷彿凝望著一片虛無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未醒便聽到楚櫻漸行漸遠的腳步伴著輕盈笑聲.….....恍然回眸，她就隱在那高高的碧草間!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眨呀眨的，仿若初降世間探問著新奇萬物的精靈.........可再一眨眼，轉瞬間便徒留了一片白茫裡一簾失落寂寥的空。

正痴望著周遭一人多高的碧叢暗自神傷，若離忽聞背後不遠處一陣窸窸窣窣響動，且那聲音彷彿也現了自己一此時正小心翼翼朝這邊而來!

此時只聽得風吹蓬草的簌簌葉聲，她不由得攥緊了腰間的刃柄

就在她懸刃轉身的一剎那!對面的人已撥開了最後一道蓬草，立時一道映著斜陽的白光精準地停在嫋娜如玉的纖頸前!

“你…....…會.….……會武?”

錯愕望著頸下三分閃著幽光的利刃，殷菱慘白的臉上現出鮮見的驚駭與恐懼。

心想著在令瑤兒喪儀中逃出來實屬不易，在此碰見絕不會是巧合，若離不禁垂眸打量著她，卻見她手上緊緊攥著什麼東西，還時不時地往身後藏避。

“你.….…放的箭?!”

驚望著那手中物，若離愣了一刻，手中的匕終於落下。

一時間，她不由得想到了射死目擊楚櫻落水那丫鬟的羽箭!但轉瞬間，當日那禁苑前無源而來射中秦陌寒的短箭在此刻又一次浮入腦海!一一一模一樣的箭!以那箭之獨特，她敢說在這宮內不曾有一人造得!一短小的箭身，精緻的紋路，赤雕的刺鋒，金鑲的絨羽一一一切都仿如天作之合卻又不可捉磨!

“你….………看到她走時的樣子了?”

不知怎的，倏然一層渾濁的薄幕籠罩了眼前的世界，亦籠罩著殷菱痴望著自己的面顏釋放著蒼白與蕭索。她未曾想到，那一箭射死目擊丫鬟的兇手就在自己身邊!亦未曾想到竟是自己親手從鬼門關救出的這個女人冷眼旁觀了楚櫻的死亡而不施援手!

“你可知….…她在冷湖下…...浸了多少個時辰?你可知……….她至死都無個安身之所?”

這些感情，這些心境，她不求她全數聽得懂。可話說出來，卻又莫名覺得諷刺。“一個丫鬟罷了。”一一徐振曾經的話不絕迴盪於腦海，或許對她、他、他們來說，也只是一個丫鬟罷了。

“不錯，我是來藏箭的，箭卻不是我射的。後會無期!”

卻見殷菱定了定神，立時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泰然鎮定，未等若離追問，剛剛擺脫威脅的她不做任何解釋，一個急轉身便扎入了高草叢中無了蹤影，卻未料小丫頭竟不依不饒地跟了上去。

“小丫頭~楚櫻跟你怎樣，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她做什麼，自然也不會告訴我。”

行了幾步，殷菱垂眸不語，卻也未有驅她離開之意。卻見她仿若例行公事般尋了塊雜草稀疏的地方，跪在地上嫻熟地挖著泥土，待指縫中滿是淤泥汙垢，她臉上卻莫名染了些許朦朧的笑意。

停了一刻，她揚起頭滿眼真摯地望著她續言: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影子!”

她神秘的微笑中蘊藏著複雜的東西，她看不甚懂。像欣慰，又像悲傷，像希望，又像迷茫，像歉疚，又像失落…深不可測，卻意蘊悠長。

幾分難掩的情懷攪繞纏織，一時間揉雜在她含淚的笑顏間。不一時，她垂下頭去，繼續挖著泥土，無作了聲響……彷彿只有這樣，她心裡才能好過些。

靜靜望著那暈染在散落的金粉般黃昏日頭下的勞碌背影，她想說對不起，想說一萬遍對不起!只這片靈前的寂靜讓她沉默不語。

或許，她想，換做自己，也會像她一樣，不問原由地幫她保守那拼死守住的秘密。或許自己應該像她一樣，親手為她建個墓穴，將前塵往事一併埋葬。

“你可知是誰射的箭.......?”

“我不知!”過了許久，若離怯語，卻未料話音未落被殷菱一言打斷。卻見她垂眸定定神續言:“但她想偽造令瑤兒害命，我會幫她。”

只短短一瞬揚眸，她在殷菱的眼中看到了堅定。

“你…幫的不是她!是…....那幕後人!”

忽而一瞬心悸竄上心頭，她不知這些猜疑從何而來，畢竟殷菱經了徐振褪衣搜查都未搜出什麼，自己本無理由妄加揣測。只是自己怎也不明白人既已死藏這箭還有何用?除了幫那幕後人銷燬證據還能有何用?!或者說她本就知道什麼!靈敏的嗅覺無時無刻不在清晰地告知著殷菱在有意無意地搪塞!

果然，這一次她未抬眸，若離看到那泥濘的指尖明顯一頓，繼而從衣中取出那雕琢精緻的短箭觀了半晌方覆於泥土下。

“她想幫她在乎的人，我也會幫她。”

靜思一時，殷菱揚眸，迎著絲絲縷縷的金色光芒，她靜靜凝望著她，臉上儼然一簾毫無違和的祥和輕笑，彷彿此時靜觀塵埃落定的不是自己和楚櫻-一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