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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要從徽州府下轄的歙縣說起。

大明共分為十三個承宣布政使司,以及一南一北兩個直隸,咱們可以把它們粗略地理解為省份。

南直隸下轄有一個徽州府,歷來人傑地靈,無論官場還是商場都是英才輩出,是有名的文教繁盛之鄉。其時徽州府一共統轄六縣:歙、黟、休寧、婺源、祁門、績溪。其中歙縣最大,同時它還是附郭縣——也就是說,徽州府治設在縣內,與歙縣縣衙同城辦公。

府縣同城,很多府一級的文書檔案,自然就存放在縣城的閣架之上,以便隨時調取勘合。這些關於稅糧戶籍的案牘十分重要,關乎一縣之興衰,可又超級無聊,全是各種枯燥的數字羅列。所以它們長年被束之高閣,無人問津。

隆慶三年(1569年),有一個歙縣人忽然對這些檔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人叫帥嘉謨,字禹臣。嚴格來說,他沒有歙縣戶口,不算當地居民,而是個祖籍江夏的軍戶,隸屬於徽州府境內的新安衛。軍戶是大明特有的一種戶籍,世代都是軍人,歸屬於各地衛所——類似於軍分割槽——不過這出身沒什麼不好,朝中此時有個叫張居正的大人物,也是軍戶出身,正是冉冉上升的政治明星。

【註釋】

徽州府與新安衛:根據《明史·地理志》與《明史·兵志》的記載,明代的整個疆土管理分別隸屬於兩大系統,即六部、布政使司、府、縣這一行政系統,與五軍都督府、都指揮使司、衛、千戶所這一軍事系統。明初,徽州府直屬中書省,後改屬南直隸,下轄歙、黟、休寧、績溪、祁門、婺源六縣,歙縣為附郭。新安衛,直隸於中軍都督府,雖設於徽州府轄區,其守備衙署亦在歙縣,卻不受徽州府管轄。

圖一·1《徽州府山阜水源總圖》(來自弘治《徽州府志》)

軍戶:據《大明會典·戶部》記載,明太祖朱元璋下令管理天下戶口,置戶帖、戶籍,記錄人戶之名字、年齡、居住地等資訊,戶帖發給百姓,戶籍上交戶部,作為核實戶口、徵調賦役的根據。明代人戶分軍、民、醫、匠、陰陽等多種型別,除優免差役者外,其他人必須承擔不同的差役,不允許變籍,所擔差役亦世襲。其中,軍戶便是世襲供應軍差義務的特定人戶,負擔沉重,社會地位也相對低下,故明人一般以脫離軍戶為幸。明代諸多著名閣臣如李東陽、萬安、劉吉、梁儲、高拱、張居正、葉向高等人,皆出自軍戶。

帥嘉謨在文武兩道的表現都很一般,註定仕途無望。他只有一個特長:對數字天生敏感,擅長算學,是個學霸級的數學天才。

可惜在大明,可沒多少領域能讓這位理科生一展才華。最好的就業方向,就是去當個管錢糧的小官吏。而這個崗位,要求對錢糧稅賦的計算很熟悉,需要做大量的應用題來練習。

當時沒有教輔和習題集,帥嘉謨一腔做數學題的慾望無處發洩。好在這個苦惱沒持續很久,他便發現了一個絕好的題庫:歙縣架閣庫。

徽州府歷年的稅糧賬冊,都存在歙縣庫房裡。大明稅賦結構很是繁複,徽州又是納稅大戶,賬冊涉及大量加減折算、書算錢糧,這正是絕佳的應用題題例。磨鍊好了這門手藝,以後就業便有保障了。

於是在隆慶三年的某一天,帥嘉謨設法接觸這些官府賬冊。一個學霸就這樣高高興興地開始做起數學題來。

做著做著,帥嘉謨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憑藉著對數字的高度敏感,他注意到徽州的歷年稅賦裡有一個疑點:徽州府每年向南京承運庫繳納的稅糧中,除正稅之外,還有一筆科目叫作“人丁絲絹”,須以實物繳納,且數額頗大,每年要繳8780匹生絹。

帥嘉謨再往下去查徽州府下屬諸縣的分賬,發現徽州府下轄六縣,其他五縣都沒有“人丁絲絹”這麼一筆支出,只有歙縣的賬簿上有記錄,數字與徽州府上繳南京承運庫的等同。

換句話說,徽州府每年8780匹生絹的這筆稅支,是由歙縣單獨負擔的。

帥嘉謨大為駭異,這可不是小數。為了確保自己沒犯錯,他還特意去查了一下《大明會典》。

【註釋】

《大明會典》:明代官修的記載典章制度的大全。有明一代於弘治、嘉靖、萬曆三朝先後編修、續修和重修《會典》。弘治年間,徐溥、劉健等奉敕修成《大明會典》180卷,至孝宗死,未及頒行。正德年間,李東陽等奉敕重加校訂後由司禮監刻印頒行,是為正德本。嘉靖年間續修的《會典》並未刊行。萬曆年間,大學士申時行等奉敕重修《會典》成228卷,為萬曆本。文中帥嘉謨所閱者應為正德本《大明會典》。

《大明會典》是一本官方釋出的資料集,裡面收錄了典章沿革以及各級政府稅賦資料、行政法規,從弘治朝開始,每代都會進行修訂,算是政府法令的一個彙編,亦勉強可以當作年鑑來用,權威性很高。

帥嘉謨在《大明會典》裡的徽州府條目下,找到了同樣的納稅記錄。更重要的是,《大明會典》裡只提及是由徽州府承擔“人丁絲絹”,並無任何字樣表明是歙縣獨自承擔。

按道理,徽州府的這一筆“人丁絲絹”稅目,應該是六縣均攤,怎麼只壓在歙縣一處呢?雖然歙縣的體量比其他五縣都要大,可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哪。

帥嘉謨心想,這件事關乎一縣之民生,可不能這麼糊塗下去,必須挖個水落石出!

就像所有的學霸一樣,帥嘉謨看到眼前出現了難題,不驚反喜,興高采烈地繼續深入挖掘。最終,他在《徽州府志》裡找到一條看似無關的古早線索。

【註釋】

《徽州府志》:現存明代《徽州府志》有兩個版本,一為彭澤、汪舜民等人編修的弘治《徽州府志》12卷,一為汪尚寧等人編修的嘉靖《徽州府志》22卷。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汪尚寧為歙縣人,曾官至通議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退休歸裡,組織一幫人員重修了《徽州府志》,後來亦被捲入學霸帥嘉謨引起的這場爭論。

徽州這個地方,歸附於洪武爺的時間很早。朱元璋在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稱吳王之後,在徽州實施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元稅,稱為“甲辰法制”。結果年底核查,行中書省發現數字有問題,於是在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搞了一次“乙巳改科”,對很多科目的稅額重新做了調整。

【註釋】

乙巳改科:據《徽州府志·食貨志》記載,吳元年(1364年),明太祖朱元璋重新修訂了徽州府的賦稅舊制,將六縣的“夏稅生絲”折麥徵收。第二年,即乙巳年,行中書省核查徽州府賦稅時發現,該府吳元年的田賦增減額存在問題,派人將府、縣所屬官吏羈押至省,在嚴密監督之下,重新更定了徽州府的田賦數額,歲史稱“乙巳改科”,其中特別指出了歙縣虧欠原額夏麥9000餘石。

圖一·2 嘉靖《徽州府志》書影

在這次改制中,朝廷發現歙縣的夏麥數量有問題,與去年同比差了9700石,於是對歙縣的3646頃輕租田,每畝各加徵“夏稅生絲”四錢,以彌補夏麥缺額。

【註釋】

石:古人把石塊鑿孔成凹行,用於稱量糧食,“石”因此成為容量單位,音(dàn)。《說苑·辨物》載:“十鬥為一石”。古代的容量單位有:勺、合(gě)、升、鬥、石,為10進位制。出自《淮南子·繆稱訓》的“以升量石”,比喻以膚淺的理解力難以推測深奧道理。出自明人凌濛初《二刻拍案驚奇》的“朝升暮合”則用以形容生活的艱難。日常生活中,石與合因其過大或過小而較少被使用,人們常用的是升和鬥,故有升斗小民、日進斗金、不為五斗米折腰等說法。

這個“補欠夏稅”年代太過久遠,看起來和“人丁絲絹”全無關係。帥嘉謨憑著天才般的直覺,覺得這兩者之間一定有什麼聯絡,於是拿起筆來,粗粗算了一下。

歙縣補的9700石夏麥,按照隆慶時的官方換算標準,每石折銀3錢,9700石糧食折算成銀子,是2910兩。而每年“人丁絲絹”補交的生絹折成銀子,每匹7錢,所以8780匹折銀6146兩。嗯,兩個數字似乎沒什麼關聯。

【註釋】

折率:明初所定的賦稅,本是建立在實物財政的原則之上,政府根據需要的物品來確定徵收的物品種類,百姓根據各地土產的特點繳納不同的物品。但是,各地的出產與政府的需要總有不一致的時候,就需要用其他的物品來代替。或者,在政府實物儲備充足的情況下,改徵當時具有一般等價物職能的物品作為財政儲備,這時就需要有一定的換算比例,即折率。明中葉賦稅改革,逐漸以白銀作為衡量標準,折率也就主要是折銀率了,這一比率主要是由稅物要送往的倉庫與用途等因素決定。如據嘉靖《徽州府志》可知,嘉靖年間,徽州府夏麥徵收,徵入當地永豐倉每石徵銀4.5錢,送往京庫(北京)每石徵銀2.5錢,運往南京光祿寺每石徵銀6錢。

帥嘉謨到底是個學霸,腦子轉得很快。他很快想到,徽州六縣彼此相鄰,一個縣夏麥歉收,其他五個縣不可能倖免。他再一追查,發現在同一時間,黟、休寧、婺源、祁門、績溪五縣也虧欠夏糧,一共是10,780石,可折銀3234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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