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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平兒已經跟老太太解釋了一番,說是先前出去買東西時候恰好遇到了庾二爺。
以及星河的那架琴,就是庾約給的等等。
甘管事用那張笑起來就喜氣洋洋地臉,花團錦簇地哄著老太太。
笑容可掬地,他指著桌上的那些物件,向著老太太跟平兒說哪盒是人參,哪盒是燕窩,又是如何服用才最見效。
楊老太太哪裡見過這種,早已經給甘管事的笑跟他和氣貼心的話哄得眼花繚亂,不知所以了。
老人家只顧搖頭道:“哎喲,使不得使不得,我老婆子哪配這些……”
就連平兒也有些暈頭。
她原本還惦記著星河,不曉得庾約會跟星河說些什麼。
雖然庾二爺年紀大些,算是“長輩”,但到底是個外男,她還是得去陪著的。
可是聽著甘管事介紹那些東西,又見了那麼多價格昂貴的好東西,平兒竟也有目眩神迷之感。
甘泉見老太太搖頭咋舌,便俯首謙恭地笑道:“我們二爺到底是晚輩,初次登門哪能空著手,不管是對二老,還是對小容姑娘,都是得備一份禮的,不然也失了我們府裡的體統,您老千萬別推辭,不然倒是辜負了我們二爺的心意了。”
他交代了這句,便看向平兒:“平兒姑娘,這些東西好是好,就是料理起來有些麻煩,就勞你多留心了?”
原來甘泉早看出平兒想進內伺候的心思,哪裡肯叫她進去打擾,當即故意地仔細跟平兒解釋燕窩該怎麼挑毛,魚膠又該怎麼泡燉,何時服用最佳等等,以及幾樣現成的補藥的用處之類。
平兒著急忙慌地,只顧凝神把他的話記在心裡,生怕弄錯了反而毀了這些好東西,一時哪裡還能在意裡頭如何。
裡間,星河見庾約手中偏偏捧著那本《千字文》,臉色不由多了點兒不自在。
“沒忙什麼呢。”星河垂眸,儘量讓自己表現的若無其事,“就是一時的睡不著。”
“該不會是偷偷用功吧?瞧這書都皺了。”庾約笑著問。
星河偷偷咬了一下唇:“我是認字有限,讓庾叔叔見笑了。對了,您來了這麼久,茶也沒有一杯,我叫……”
她剛要喊平兒,卻聽庾約念道:“嫡後嗣續,祭祀烝嘗。稽顙再拜,悚懼恐惶。”
星河頓住。
長睫眨了眨,她遲遲疑疑地走了過來,看了看書上的字。
不錯!這一行,正是昨晚上在燈熄之時她想要請小道士給她唸的。
“嫡後嗣續……”星河喃喃,看向庾約。
她沒有開口問,但庾約已經看出她眸中的疑惑。
“哦,這沒什麼,”庾約心頭微動,將書合起來:“倒也不用把這本上的什麼話都當作至理名言,只要認得字就行了。”
星河突然想起昨夜自己請教李絕的時候,他的臉色好像也不太對,她問:“庾叔叔,你給我講講,這幾句是什麼意思?”
庾約才將那本書丟在炕邊上,見她仍是詢問,便道:“嫡出庶出你該知道吧,‘嗣’便是子嗣,‘稽’是行禮叩拜,‘顙’是額頭,合起來是祭祀之時磕頭叩拜之意。所以這四句,就是說正妻所生的長子才是正統,可以虔誠地祭祀告慰祖先。”
星河一字不落的聽著,已經明白了為何昨夜李絕欲言又止。
她低下頭,心裡像是塞進了什麼東西,涼涼的,鼓鼓囊囊地漲著,不知是難過、悲感還是什麼別的。
庾約看她的臉色就明白她心裡的想法了:“小姑娘家的,認了幾個字,可別認死理。”
星河抬眸:“什麼死理?”
庾約道:“我也不是長房長子,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星河一愕,繼而嗤地笑了:“庾叔叔說什麼笑話。您、您身份尊貴……”她本想說他的身份怎能同她相提並論,但又一想人家並沒有就直說跟自己相比,又何必自作多情。
“星河兒,”庾約輕聲一喚,見星河慢慢抬頭,才道:“叔叔倒是寧肯你少認幾個字。”
星河雙眸微睜:“為什麼?”
“豈不聞,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庾約往後靠了靠,倚在她疊的整齊的被褥上:“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這句詩很淺顯,星河試著問道:“為什麼說識字是憂患之開始呢?只要能記住姓名就行了嗎?”
庾約道:“這並非叔叔杜撰,是蘇東坡的《石蒼舒醉墨堂》一詩裡的,你認了字,知道看書,自然增長了見識,但同時七情六慾的感懷也會與日俱增……”
他回頭看看那架琴:“你又是這樣靈透過人的性子,只怕慧極必傷。”
星河似懂非懂:“可是庾叔叔還有……”她差點把小道士說出來,忙改口:“還有那許多大人物都會認字讀書。”
庾約呵地笑了:“小丫頭,叔叔是男人。”
星河的唇微微努了努,喉嚨裡嘀咕了一聲,卻沒敢說出來。
庾約仍是靠在被褥上,手揣在寬寬的袖子裡。
雙眼微眯,他瞥著星河臉上那點不遜,帶笑道:“想說什麼就說出來,又忍回去不難受嗎?”
星河瞅了他一眼,看他一臉閒適,便小聲道:“男人也是人,男子能識字,為什麼女子不可以。”
庾約微怔,繼而坐直了起來,笑著點頭:“好好,有志氣,確實是這個道理,叔叔不該小看你。”
星河看他沒生氣,心裡才多了些喜歡:“我就是想認字,想看書……想看……《淮南子》、《搜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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