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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周石松的哈欠吞併了杜亦甫的語聲。“嗤!”徐明俠把食指放在唇上,“小點聲!走狗們,”沒說下半句,他貓似的跑到屋門那裡,爬下去,耳朵貼著地,聽了聽。沒聽到什麼,輕快的跑回來:“好象聽見有腳步聲!”

“福爾摩斯!”初才子立起來:“提議散會。”

杜亦甫拉了初濟辰一把,兩步跑到屋門那裡,輕輕推開門,向外探著頭,仔細的看了看:“沒人,散會;別忘了咱們的事!”

徐,初,輕輕的走出去。

周石松一下子鑽進被窩去,蒙上了頭。

杜亦甫獨自呆看著蠟燭,好大半天;吹滅了蠟,隨著將滅未滅的那一線餘光,嘆了口氣。

躺下之後,他睡不著。屋裡汙濁的空氣,夾雜著蠟油味,象可以摸到的一層什麼油膩,要蒙在他的臉上,壓住他的胸口,使他出不來氣。想去開開窗子,懶得起來。周石松的呼聲,變化多端,使人討厭而又驚異。

起初他討厭這個呼聲,慢慢的轉而羨慕周石松了——吃得飽,睡得熟,傻傻糊糊的只有一個心眼。他幾乎有點恨自己不那麼簡單;是的,簡單就必能直爽,而直爽一定就會快樂。

由周石松想到了初濟辰——狂傲,一天到晚老把頭揚到雲裡去。也可羨慕!狂傲由於無知,也許由於豪爽;無論怎說吧,初才子也快樂,至少比自己快樂。

想不出徐明俠那高個子有什麼特點,也看不出他快樂不快樂。為什麼?是不是因為徐明俠不那麼簡單,豪爽呢?自己是不是和徐害著一路病呢?

不,杜亦甫絕不能就是徐明俠。徐明俠有狡猾的地方,而自己,憑良心說,對誰向來不肯掏壞。那麼,為什麼自己不快樂呢?不錯,家事國事天下事,沒有一樣足以使一個有志的青年打起精神,去笑一笑的。可是,一天到晚蹩著一口喪氣,又有什麼用處呢?一個有作為的人,恐怕不專憑著一張苦臉而能成功吧?戰士不是笑著去成仁取義麼?是不是自己根本缺乏著一點什麼,一點象生命素的東西?想到這裡,他把頭藏在被子裡去。極快的他看見了以前所作過的事,那些虛飄,薄小象一些懶懶的雪花兒似的事,他的頭更深藏了些,他慚愧,不肯再教鼻子吸到一些涼氣,得聞著自己身上的臭味。那些事,缺乏著點什麼,不能說,不能說,對不起那些事,對不起人,也對不起自己!他的頭上見了汗!

睡吧,不要再想!再說,為什麼這樣小看自己呢?他的頭伸出來,吸了一口涼氣。睜著眼看屋中的黑暗,停止住思索。不久,心中鬆通了一些,東一個西一個的念頭又慢慢的零散的浮上來,象一些春水中的小蟲,都帶著一點生氣。為什麼小看自己呢?那些事不是大學生所應作的麼?缺乏著點什麼,大家所作的不都缺乏著什麼嗎?那些事不見得不漂亮,自己作的不見得不出色,還要怎樣呢?幹嗎不快樂呢?

心裡安靜了許多,再把頭藏進去,暖氣圍著耳鼻,象鑽入一間溫室裡去似的。他睡著了。

胡夢顛倒:一會兒,他夢見自己在荒林惡石之間,指揮著幾百幾千幾萬熱血的男兒作戰,槍聲響成一片,如同夜雨擊打著秋葉。敵人退了,退了;追!喊聲震天,血似的,箭似的,血箭似的,一邊飛走一邊向四外濺射著血花。忽然,四面八方全是敵人,被包圍起來,每個槍口都紅紅的向著他,每個毒狠兇惡的眼睛都看著他;槍口,眼睛,紅的,白的,一點一點,漸漸的聯成幾個大圈,繞著他亂轉。他的血涼起來,生命似藏在一把汗裡,心裡堵得難過,張開嘴要喊,喊不出來。醒了,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胸口還覺得發堵,身上真出了汗。要定神想一想,心中一軟似的又睡去了。似乎是個石洞裡,沒有一點光,他和周石松都倒捆雙臂,口中堵著使人噁心的一塊什麼東西。洞裡似乎有蝙蝠來回搧著腥而涼的風,洞外微微的有些腳步響。他和周,都顫抖著,他一心的只盼望著父親來救他們,急得心中發辣。他很慚愧,這樣不豪橫,沒骨氣,想求救於父親的那點本事!但是,只有這個思念的裡邊含著一點希望……不是石洞了,他面對面的與父親坐在一處,十分討厭那老人,頭腦簡單,不識字,在國術館裡學來一些新名詞,都用在錯的地方!對著父親,他心裡覺得異常的充實,什麼也不缺欠,缺欠都在父親身上呢。

隱隱的聽到起床鍾,象在濃霧裡聽到散落的一兩聲響動似的。好似抱住了一些什麼貴重的東西,彎著腰,蜷著腿,他就又睡著了。隱隱的又聽到許多聲音,使他厭惡,他放肆的罵出一些什麼,把手伸出來,墊在腦袋底下;醒了。太陽上來老高,屋中的光亮使他不願睜眼,迷迷糊糊的,懶懶的,亂七八糟的,記得一角兒夢景,不願去細細追想,心中怪堵得慌,不是蹩著一點什麼,就是缺乏著一點什麼,說不清。打了極長的兩個哈欠,大淚珠象蟲兒似的向左右輕爬,倒還痛快。

起來,無聊;偶爾的誤一兩堂功課,不算什麼;倒是這麼無事可作,晃晃悠悠的,有些蹩扭。到外邊散散步去。春風很小很尖,颼人們的腦子;可是牆角與石縫裡都悄悄的長出細草芽,還不十分綠,顯著勇敢而又乖巧似的。他很想往遠處蹓蹓,腿可是不願意動,那股子蹩扭勁兒又回來了,又覺到心中缺乏著一點什麼東西,一點不好意思承認而又不能不承認的什麼東西。他把手揣在袖子裡,低著頭,懶散的在院中走,小風很硬的撩著他的腦門兒。

剛走出不遠,周石松迎面跑了來,跑得不快,可是樣子非常的急迫。到了杜亦甫面前,他張開嘴,要說什麼,沒有說出來,臉上硬紅硬白的象是受了極大的驚恐。“怎了?”杜亦甫把手伸下去,挺起腰來。

“上岸了,來了,我看見了!”周石松的嘴還張著,但是找不到別的話說。

“誰?”

“屋裡去說!”周石松沒顧得杜亦甫怎樣,拿起腿就跑,還是小跑著,急切而不十分的快。快到宿舍了,他真跑起來。杜亦甫莫名其妙的在後面跟著,跑也不好,不跑也不好,十分的不好過;他忽然覺得周石松很討厭,不定是什麼屁大的事呢,就這樣見神見鬼的瞎鬧。到了屋裡,他幾乎是含著怒問:

“到底怎回事?”

“老杜,你不是都已經知道?”周石松坐在床沿上,樣子還很驚慌。

“我知道什麼?”杜亦甫瞪著眼問。

“昨天夜裡,”周石松把聲音放低,趕緊立起來,偏著頭向杜亦甫低切的嘀咕:“昨天夜裡你不是說刀已經放在脖子上了?你怎會不知道?!”

“我什麼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要不說,我可就還出去繞我的彎兒,我覺得身上不大合適,不精神!”杜亦甫坐在了破藤椅上,心中非常的不耐煩。

“好吧,你自己看吧!”周石松從袋中掏出不大的一張“號外”來,手哆嗦著,遞給了杜亦甫。把這張紙遞出去,他好象覺得除去了塊心病似的,躺在床上,眨巴著眼睛看杜亦甫。

幾個醜大的黑字象往杜亦甫的眼裡飛似的,剛一接過報來,他的臉就變了顏色。這幾個大字就夠了,他安不下心去再細看那些小的。“老周,咱們的報紙怎麼說,看見了嗎?”“看見了,一字沒提!”

“一字沒提?一字沒提。”杜亦甫眼看著號外,可並沒看清任何一字。“那麼這個訊息也許不確,造空氣嚇人?”“我看見了!親眼看見了!”周石松坐起來,嘴唇有些發乾似的,直用舌尖來回舐。“鐵甲車,汽車,車上的兵都抱著槍,槍口朝外比畫著!我去送徐明俠。”

“他上哪兒?”

“回家,上汽車站!”周石松的臉紅得很可怕。“這小子!他知道了,可一聲兒也不出,象個會掏壞的狗熊似的,輕輕的,人不知鬼不覺的逃走了。他沒說什麼,只求我陪他上趟街;他獨自不敢出去!及至到了汽車站,他告訴我給他請兩天假,還沒說別的。我獨自往回走,看見了,看見了,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急忙回來找你,你必有辦法;刀真擱在脖子上了,我們該怎辦呢?”

杜亦甫不想說話,心中很亂,可是不便於楞起來,隨便的說了聲:“為什麼呢?”

“難道你沒看見那些字?我當是你預先知道這回事,想拚上命呢!拿來,我念!”他從杜亦甫的手裡搶過號外來,急忙的舐了下嘴唇:

“特務機關報告:‘禍事之起,起於芝麻洲大馬路二十一弄五十二號。此處住有我僑商武二郎,年五十六歲,獨身,此人養德國種狼狗一條:性別,雌;毛色灰黃;名,銀魚。銀魚於二月前下小狗一窩:三雄一雌,三黃一黑,均肥健可喜。不幸,一週前,黑小狗在門外遊戲,被人竊去。急報芝地警所,允代尋覓,實則敷衍無誠意。武二郎乃急來特務機關報告,即遣全部偵探出發尋查。第一日無所獲,足證案情之詭密嚴重。翌日清晨,尋得黑小狗於海濱,已死。黑小狗直臥海濱,與早潮成丁字形,尾直伸,時被浪花所掩,為狀至慘!面東向,尚睜二目,似切盼得見朝陽者。腹脹如鼓,項上有噬痕,顯系先被傷害,而後擲入水中者,岸沙上有足跡。查芝地養犬者共有一萬三千五百六十二家,其中有四千以上為不滿半歲之小狗,二千以上為哈吧狗,均無咬斃黑小狗之能力。此外,則均為壯實大犬,而黑小狗之傷痕實為此種大犬所作。乃就日常調查報告,檢出反抗我國之激烈分子,蓄有巨犬,且與武二郎為鄰者,先加以偵察。偵察結果,得重要嫌疑犯十人,即行逮捕拷問,所蓄之犬亦一併捉到。此十人者,既系激烈分子,當然狡猾異常,堅不吐實。為促其醒悟,乃當面將十巨犬槍決。芝地有俗語:雞犬不留;故不惜殺狗以警也。狗血四濺,此十人者仍頑抗推賴。同時,芝地官吏當有所聞,而寂寂無一言,足證內疚於心,十人身後必有廣大之背景。設任其發展,則黑小狗之血將為在芝我國國民之前導,由犬及人,國人危矣!’”周石松唸的很快,唸完,頭上見了汗:“為了一隻小狗!”

“往下念!”杜亦甫低著頭,咬著牙。

“沒什麼可唸的了,左不是兵上岸,來屠殺,來恐嚇,來肅清激烈人物與思想,來白找便宜!”周石松幾乎是喊著。“我們怎辦呢?流血的機會不用我們去造,因為條狗——哼!狗——就來到了!”他的聲音彷彿噎住了他的喉,還有許多話,但只能打了兩個極不痛快的嗝兒。

“老初呢?”杜亦甫無聊的,想躲避著正題而又不好意思楞起來,這麼問了一聲。看周石松沒回答,他搭訕著說:“我找他去。”

不大的工夫,杜和初一同進來。初濟辰的頭還揚著,可是臉色不大正,一進門,他向周石松笑了笑,笑得很不自然。“你都知道了,老初?”周石松想笑,沒能成功,他的臉上抽動了兩下,象剛落上個蒼蠅那樣。

沒等初濟辰開口,杜亦甫急忙的說:“老初,別再瞎扯,咱們得想主意!徐明俠已經溜了,咱們——”

“我聽天由命!”初濟辰眼看天花板,手揣在袖子裡。“據我看呢,戰事決不會有,因為此地的買賣都是他們的,他們開炮就轟了他們自己的財產建設,綁去象你我這樣的一些人,羞辱一場,甚至殺害幾個,倒許免不了的。他們始終以為我們仇視他們,只是幾個讀過書的人所耍弄的把戲,把這幾個激烈分子殺掉或鎮嚇住,就可以騎著我們脖子拉屎,而沒人敢出一聲了。我等著就是了,我自己也許有點危險,戰爭是不會有的,不會!”

“你呢?老杜?”周石松看初才子軟下去,氣兒微索了些。“我聽你的,你說去硬碰,我隨著。老初說不會有戰事,我看要是有人硬碰,大概就不會和平了結。你昨天說的對,和平就是屈服,只為了一條狗,一條狗;這麼下去還有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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