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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多行不義難長久,

惡貫滿盈天不留;

眼見今朝閻羅喚,

生死簿上一筆勾。

上文書說到緝拿隊包圍鐵剎庵,杜大彪扔水缸砸死五斗聖姑,屍首又被李老道收去了白骨塔。劉橫順雖然覺得有些不合常理,可也沒往多了想,他也顧不過來。因為結案之後,隔三岔五就有丟孩子的來報官,天津衛以往並不是沒有拐小孩的,卻都沒這麼邪乎。舊時將拍花賊稱為“老架兒”,多為外來流竄作案,打扮成乞丐四處討飯,趁人不備拍花子。幹這行的以女子居多,手段各不相同。讓人販子拐走的孩子,或北上遼東,或西去大漠,淪為娼奴,十之八九再也找不回來,官廳加派了巡邏站崗的警察,緝拿隊也忙於追查拍花子的柺子,外來要飯的是沒少抓,案子可沒破,謠言傳得很厲害,老百姓都不敢領孩子出門了。

一連多少天,案子遲遲沒有進展,丟孩子的仍是接連不斷,天津城裡人心惶惶,官廳也麻了爪兒,貼出懸賞佈告,又在通往外省的各個路口加緊盤查。過了沒幾天,有人跑來報案,說東門裡出了一個賣人肉包子的,包子餡兒裡吃出了小孩手指頭!

從古至今,剁人肉蒸包子的不少。開黑店的用人肉做包子,主要是為了毀屍滅跡,把人剁成餡兒、吃進了肚子,那還怎麼找去?反正聽說的人多,沒幾個真正見過的,吃過的就更少了。當時被告發賣人肉包子的二混子,半夜挑燈之後在東門裡賣包子,那一帶寶局子多,給耍錢的人當宵夜。民國初年,已明令禁止設賭押寶,耍錢的卻大有人在,明的不行來暗的,下邊的警察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雷聲大雨點小,裝裝樣子走走過場,到日子還能從中拿一份抽頭。東門裡一帶的小衚衕中,有不下十來家寶局子,大半個天津城的賭棍都在這兒,耍上錢不分晝夜,往往通宵達旦。賣包子的二混子,沒有門面字號,也不擺攤兒,他白天不賣,掌燈出來賣夜宵,在家蒸得了包子放在大笸籮裡,上邊蓋上棉被保溫,挑上挑子穿梭於東門裡各條衚衕,邊走邊吆喝“肉——包”,“肉”字拉得特別長、“包”字又特別短,耳朵上火的根本聽不見這個字,意思是他這包子皮薄餡大肉也多。二混子在鍋伙當過混混兒,由於沒有抽死籤的膽子,在鍋伙混不下去了,吃不成混混兒這碗飯,又幹不了別的營生,身無一技之長,還捨不得賣力氣,走投無路才出來賣包子,手上沒本錢,賃不了門面,只得走街串巷叫賣包子。雖說只算半個混混兒,但是橫慣了,身上也描龍刺鳳,惹不起有錢有勢的,欺負小老百姓綽綽有餘。二混子為了賣他這獨一份兒的夜宵,一旦瞧見別人來東門裡賣包子、餛飩、秫米粥,他上去就把攤子踢了,啐個滿臉花再給罵走,做小買賣的能有多大道行,誰也不敢惹他,一來二去沒人再來了。

那天半夜,有幾個耍錢的餓了,把二混子叫進屋,買了他一屜包子,價錢不貴,倆大子兒一個,咬一口熱熱乎乎,肉也多、油也大,不過吃了沒兩口就有人罵上了:“二混子,你這包子是他媽什麼餡兒,怎麼還帶硌牙的?”吐在寶案子上一看,居然是一整塊手指甲!

二混子正在那兒看著別人耍錢,他的癮頭也不小,只不過手氣不行,掙個仨瓜倆棗的全扔裡了,一聽這話不願意了,張嘴還挺橫:“別人是雞蛋裡挑骨頭,您了這是包子裡挑指甲,多大個事啊,至於一驚一乍的嗎,剁餡兒的時候崩進去一塊半塊的,這免得了嗎?你給吐了不就完了嗎?”

倆人都不是善茬兒,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拱火兒,當場撕扯上了。有多事兒的跑去報了官,巡警過來一瞧,真是人手上整個的指甲,讓二混子把手伸出來,十個手指頭完好無損沒有帶傷的,又問他從哪家肉鋪買的肉,二混子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巡警瞧出來了,這裡頭準有事,忙去二混子家搜查,這一看可了不得,肉餡兒中不僅有指甲,居然還有兩根手指頭,賣人肉包子這還了得?不容分說立馬將二混子押送巡警總局。二混子嚇尿了褲,他膽兒再肥也不敢賣人肉包子,不得不說了實話。原來這小子犯財迷,蒸包子不捨得用好肉,專使碎肉邊子、頭蹄下水,這還覺得虧,恨不得一個大子兒也不花,想到外邊偷雞摸狗,可他學藝不精,溜到人家門口沒等下手,就把狗給驚了,無奈之下出去套野狗,狗皮剝下來賣給做膏藥的,肉和下水剁餡兒摻上大油蒸包子。估摸今天套來的那條野狗,剛在墳地啃了死孩子,指甲蓋還在肚子裡沒消化,就給剁成了包子餡兒。二混子為此吃了半年牢飯,卻也保住了一條命,否則非讓吃過他包子的人打死。官廳則借這個由頭,大舉查封東門裡寶局子,罰了不少的錢。寶局子上下打點,交夠了錢繼續開,耍錢的照樣連更徹夜,當官的腰包又鼓了,案子卻沒任何進展。

按下緝拿隊如何到處抓人不表,單說北門外有個做買賣的,姓高名叫高連起,人稱高二爺。專做鮮貨行的買賣,說白了就是販運水果。這個行當的生意最不好乾,老時年間交通不發達,從外地運過來的鮮貨,在路上耽誤太久,到了之後擱不住,很容易爛,價錢見天兒往下掉,幾天賣不出去就爛沒了,所以有這麼句話叫“好馬趕不上鮮貨行”。幹這一行風險高,必須本錢大賠得起,因此價格也高,果子爛了一半不要緊,另一半賣出幾倍的價錢就成,不是小老百姓吃得起的。常言道得好“買賣不懂行,瞎子撞南牆”,咱們這位高二爺可懂得買賣道兒,家裡的底子也足,自己有冰窖,包了鐵道上的車皮運貨,鮮貨帶著冰往回運,還讓跑腿兒的定期給主顧送貨上門,不愁沒銷路。通常往兩個地方送,一是宅門府邸,有錢有勢的家大業大,從上到下百十口子,嘴裡頭都不閒著,一年到頭得吃多少鮮貨?二是各大煙館,抽大煙的容易叫渴,講究吃南路鮮貨潤喉,杧果、蜜柚、枇杷之類的,價錢昂貴。光是往這些個地方送鮮貨,掙的錢就不少。家中僅有一子,年方四歲,兩口子捧在手心裡長起來的,視如珍寶一般。高連起買賣挺大,膽子卻小,聽說天津衛出了拍花的柺子,整天憂心忡忡,櫃上也不去了,客也不見了,在家閉門不出,兩口子天天盯著孩子看。

高連起是生意場上八面玲瓏的人,做買賣沒有不出去應酬的,各路的關係也得維持,下館子、泡堂子、叫條子、打茶圍,這麼玩慣了,在家悶上三五天還成,一待十幾天可受不了,心裡長草、渾身長刺,簡直如坐針氈一般,怎麼待著都難受,就差撓牆皮了。這一天響晴白日,高連起實在坐不住了,告訴高二奶奶在家看孩子,千萬盯住了,天塌下來也不許出門,他上外頭喝個茶,一會兒就回來。高二奶奶也看出高連起憋得夠嗆,讓他儘管放心,在家一待這麼多天,是該出去會會朋友、瞧瞧行市了。高連起一出家門,真好比“野馬脫韁、燕雀出籠”,蹽著蹦兒奔了南市,買賣生意擱一邊,他得先過過癮解解膩歪,怎知這一去再沒回來,孩子沒丟,大人丟了!

2.

當年天津衛的南市最熱鬧,與北京的天橋旗鼓相當,可不光有打把式賣藝的,澡堂子、大煙館、雜耍園子、秦樓楚館遍地皆是,聽書看戲、吃喝嫖賭,玩什麼有什麼,一輩子也逛不夠。天津城以前僅有北市和西市,出了南門是一大片爛水窪,長滿了蘆葦,到處是蒿草水窪,向來無人居住。城裡的爐灰、髒土全往這兒倒,久而久之填平了窪地。仗著地勢好、離城近,陸陸續續有做小買賣的在這一帶擺攤兒,人也越聚越多,逐步形成了南市。1900年庚子之亂,八國聯軍攻入天津城燒殺搶掠,北市、西市毀於戰火,更多的人聚集到南市。由於是三不管兒的地方,龍蛇混雜,地痞無賴在此庇賭包娼、欺行霸市、逞兇作惡,坑蒙拐騙沒人管,逼良為娼沒人管,殺人害命沒人管,造就了畸形的繁榮。

高連起打家一出來算是還了陽了,派頭十足、風采依舊,頭頂馬聚元、腳蹬內聯升、身穿八大祥、腰揣現大洋,昂首闊步溜達到南市,直奔同合春麵館,進得門來坐定了,別的不吃,單要一碗頭湯麵。什麼叫頭湯麵?飯莊子剛開門,從一大鍋高湯中煮出來的頭一碗麵,這裡邊兒可有講究,面得在頭天晚上備下,專門有小徒弟每隔一刻鐘揉一遍,兩班倒輪著伺候這塊面,到了第二天早上擀麵條之前,這才痛痛快快徹底揉透了,揉麵看似簡單,不幹個三五年可練不出這個功夫,必須順著一個方向使勁兒,還得剛柔並濟,勁兒大勁兒小、快了慢了都不成,把面的筋道勁兒揉出來,這樣的麵條煮出來晶瑩剔透,吃著有勁兒。難得的還在頭湯,非得在湯鍋中煮出的頭一碗麵條,味道才最好,接下來的麵條煮多了,面味兒就搶了湯味兒。倒上剛燜出來的澆頭,淋點香油撒上細蔥,扔幾根翠綠的菜心兒,湯鮮面滑、清香撲鼻,一天裡就這麼一碗,二一碗再也沒這個味兒了。並且來說,這碗頭湯麵可不是誰來得早誰就吃得上,平常老百姓哪怕頂著門去也吃不上,跑堂的告訴你面還沒和呢,您了要麼等會兒,要麼吃點兒別的,反正有的是藉口,專等有錢的主顧上門來吃,灶上才肯下這頭一碗麵,後邊就隨便賣了,什麼人吃都有。高連起最得意這口兒,三天不吃就想得慌。跑堂的夥計全是勢利眼,瞧見高二爺來了,忙往裡邊請,拉長聲吆喝“給高二爺看座,老規矩面軟湯緊”,連灶上帶櫃上一齊忙活,緊著伺候還怕怠慢了,不給夠了賞錢你都不好意思吃這碗麵。高二爺熱熱乎乎吃了一碗頭湯麵,肚子裡這叫一個踏實,加倍給了賞錢,按以往的習慣,下一步他得上大煙館抽兩口,這十來天可憋壞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真得好好過過煙癮。當年抽大煙的大多是有錢人,家裡置得起煙槍,大煙膏也有的是,可還是願意去煙館,為什麼呢?因為抽鴉片煙不僅在於煙膏,煙槍也至關重要,非得是老槍才夠味兒。煙館來往的人多,這個走了那個來,煙槍不歇火兒,已經燻出來了,家裡的煙槍比不了,而且煙客們大多熟識,滿屋子煙霧繚繞,有那個氛圍,家裡頭冷冷清清沒意思。高連起抱上煙槍往榻上一躺,吞雲吐霧過足了煙癮,頓覺神清氣爽,精精神神出得門來,正是前後不挨著的時候,早點吃完沒多會兒,還不到吃晌午飯的時候,再加上抽完大煙嗓子眼兒發乾,就信步進了一家茶館,直接上二樓雅間。小夥計兒眼神兒活泛,擦桌子撣椅子,把燙熱的手巾板兒遞過去:“高二爺,您可有日子沒過來了,還是老規矩?”高連起點點頭:“隨便來幾樣果子。”什麼叫老規矩?過去的有錢人上茶館,窮人也上茶館,像高連起這樣的有錢人口兒高,嫌茶館兒的茶葉太次,買來上等茶葉存在茶館裡,來了就喝自己的茶。窮人到茶館是為了找活兒幹,一個大子兒一碗的茶葉末子可以喝上一天。高二爺這路生意不同,有一整套的做派,水得是天落雨水,茶葉得是洞庭春茶,烹茶要用古寺中幾百年的瓦罐,燒深山中的千年老松枝,喝的是這個味兒,擺的就是這個譜兒。不一會兒熱茶沏好了,果品、蜜餞擺上幾碟,願意吃就吃一口,不願意吃就扔在那兒。東西不起眼,可都十分精緻,大街上賣的沒法比。高連起晃著腦袋品著茶,就聽樓下有人聊天,哪家的大飯莊子打哪兒請了個廚子,什麼菜拿手哪個菜好吃。高二爺聽著都膩,大飯莊子有什麼意思,出來一趟就得吃對口兒的。

喝了幾泡茶眼瞅著該吃中午飯了,高連起想吃什麼呢?他饞羊湯了,賣全羊湯的在天津衛多了去了,要論正宗還就得是三不管這家,並非帶瓦片子的鋪眼兒,就這麼一間蓆棚,既沒有牌匾也沒有字號,棚子裡支著火爐,上架一口大鍋,鍋裡的老湯常年總這麼開著,煮的是整隻胎羊,有講究,一隻胎羊煮十天,到日子加進去一隻新的,煮三天再把上一隻搭出來,如此迴圈往復,將這鍋湯熬得又濃又稠,翻著白花,羶氣味兒頂著風飄出五里地,這便是最好的幌子。小本兒買賣僱不起夥計、請不起掌櫃,前前後後就老闆和老闆娘倆人,白天忙得四爪朝天不亦樂乎,下晚兒兩口子也不能只顧著起膩,得盯住了給爐子裡添柴續火,全憑這鍋湯拿人。

老天津人管羊湯叫羊腸子湯,實則可不單有腸子,肝花五臟應有盡有,全是不值錢的下水,提前買回來煮熟了切碎,賣的時候放在笊籬上往老湯裡一焯就得,加湯盛進碗裡,上面漂著一層黑綠色的沫子,大蒼蠅小蒼蠅圍著亂飛,掉進去一兩個是常有的事,嫌髒你就閉著眼喝,非得這樣才夠味兒。普通的羊湯倆大子兒一碗,雜碎少湯多,愛吃哪樣還可以單加,加一份給一份錢,鍋臺旁邊擺放著各式調料,韭菜花、醬豆腐、辣椒油、香菜末,口輕口重自己調理,東西沒什麼新鮮的,味道確實不一樣,就拿辣椒油來說,是用羊油炸的,凝在盆裡有紅似白,放在湯中能佐味,夾燒餅吃更解饞。

喝羊湯有喝羊湯的規矩,首先來說蓆棚裡沒有桌椅板凳,無論身份高低來了一律站著喝,這樣喝得快、賣得也快,你說你是多大的老闆,手底下開著多少買賣字號,半拉天津城都是你們家的也沒用,想喝這一口兒嗎?想喝就站在蓆棚裡,和掏大糞的、倒髒土的、扛大包的這些窮人一起端著碗吸溜,因為不守著鍋邊喝,買回去味道就不對了。其次,在這兒喝不能挑眼,像什麼湯裡有個蒼蠅、燒餅裡夾根頭髮,或者身邊的人又髒又臭,有什麼算什麼,但凡發一句牢騷,或者往一旁躲躲,天津衛老少爺們兒的嘴可不饒人,給你來上一句“裝他媽什麼大瓣兒蒜”,你也得聽著,本來喝的就是一樣的東西,誰也不比誰高貴。三一個,喝羊湯不能回碗兒,多有錢也只能買一碗,想再來一碗旁邊等著的不樂意,嘴裡冷笑熱哈哈:“還得說您是有錢的大爺,羊腸子都得來兩碗,怎麼不連鍋端家去?”閒話不夠說的。真沒喝夠怎麼辦?喝完頭碗兒出去溜達一圈再回來,等這撥兒喝羊湯的走了再來第二碗,賣羊湯的無所謂,即便認出來也照樣賣給。再一個,碰見熟人不能打招呼,那會兒來講,這東西是下等人喝的,有錢有勢的犯饞來喝一次,全是低著頭衝著牆喝,恨不能把腦袋扎碗裡,就怕碰見熟臉兒。假比說這家的大掌櫃戳在這兒喝羊湯,小夥計一腳邁進來,看見也得裝看不見,回頭掌櫃的絕不挑理,還得誇這孩子懂事兒,如若上去給請個安,道一聲:“掌櫃的,您得著呢。”旁邊的人準得笑話。

高連起在家憋了這麼多日子,早就饞這口兒了,把自己愛吃的要了一個遍,鞭花、腎頭、羊房子,什麼好吃要什麼,實實在在一大碗喝進肚子裡,腦門子也見了汗,又到有名的天清池泡澡,在最熱的池子裡泡透了,找一個揚州的師傅搓澡,敲頭敲背,連剃頭帶刮臉,都弄完了,搓澡的喊一句“回首”,不能說“完”字,怕人家不愛聽。拾掇利索了從包廂出來,早有看箱的夥計取來洗好燙幹燻過香的衣服,伺候高連起穿上,點頭哈腰送到大門口。高連起出了天清池,信步在南市閒逛。南市這地方,有錢人逛嘴,沒錢人逛腿,好看的好玩的多了去了,天天逛也不膩。高二爺喝完了羊湯,洗完了澡,南市才真正熱鬧起來,因為這地方窮富都能來,有錢的都跟高連起一樣,連抽大煙再泡澡,吃飽了喝足了下午出來逛。扛包卸船的苦大力一早上工,掙完錢再過來也是下半晌了。高二爺信馬由韁,東遊西逛,看看變戲法的、瞧瞧耍雜技的,這邊有個耍幡的、那邊有個拉弓的,他都得過去瞅兩眼叫個好,什麼叫油錘灌頂、怎麼是銀槍刺喉,真刀真槍真把式,悶在家可開不了這個眼。除了打把式賣藝的,還有什麼評書、相聲、雙簧、雜技,變戲法的、拉洋片的、唱大鼓書的,各路雜耍兒樣樣俱全。除此之外還有好多浮攤兒,也就是流動的攤販,這些人做生意多半是蒙人騙人,所以沒有固定的地方,怕上當的回來找他,一般像什麼收買估衣的、收當票的、鑲牙補眼的、點痦子修腳的,騙人手法五花八門、常變常新。就拿點痦子來說,這位臉上大大小小好幾十個痦子,捨不得去醫院,到三不管兒來治。點痦子的先拿刷漿用的大白給他點上,一點兒都不疼,這位一高興把錢就掏出來了,一個大子兒一個痦子,這就夠一天的飯錢了,點痦子的接過錢告訴他,這是藥引子,讓他先出去遛一圈兒,半個時辰回來換藥,這位真聽話,頂著一臉白點兒出去溜達,過半個時辰再回來,點痦子的拿出另一個罐子來,裡邊裝的都是硫酸,擦一個白點兒,點上一點硫酸,愣往下燒肉,疼得這位直學猴兒叫喚。你要說受不了不點了,錢也不退,好不容易忍著疼都點完了,回家養了好幾天,痦子是沒了,落了一臉大麻子,諸如此類舉不勝舉。

再說這位高連起高二爺,逛夠了來到同慶園,這是個喝茶聽戲的地方,臺上有曲藝,臺下有抱著匣子賣菸捲兒小吃的,香菸是哈德門、老刀、紅雙喜,小吃是小籠包子、驢打滾兒、青果蘿蔔、瓜子花生、點心蜜餞,該有的全有。高連起往那兒一坐,接過熱手巾板兒來擦了擦臉,要上幾碟點心,一壺龍井,問夥計今天什麼戲碼。夥計說二爺,你真來著了,今兒可新鮮,剛從江南邀來的角兒,唱的是評彈,頭溝的買賣,正經能唱涼茶水的玩意兒。那位說“唱涼茶水”又是什麼黑話?這是說臺下聽曲兒的一邊聽著一邊喝茶,一手端著蓋碗兒,一手拿著碗蓋兒,卻聽入了神,直到最後曲兒唱完了、茶也涼了,過去常用這句話來形容角兒唱得好。高連起沒聽過評彈,他也覺得挺新鮮,只見上來二位,一左一右坐好了,左邊是個彈三絃的老先生,右邊是個小角兒,懷抱琵琶自彈自唱,一身大紅色的旗袍,團花朵朵、瑞彩紛呈,兩邊的開氣兒挺高,白花花的大腿上穿著玻璃絲的長筒襪,臉上描眉打鬢、有紅似白,梳著一個美人頭,上插白玉簪,唱出來悠揚婉轉,真是賞心悅目,又好聽又好看。臺下有錢的老闆緊著上花籃,兩邊都快擺滿了,這其中別有用心的居多。從前聽戲講究“捧角兒”,往臺上送花籃、扔洋錢、扔首飾,一個人包半場的票,一是當眾擺闊,二是為了把角兒帶回去睡覺。過去有句話說“一個戲子半個娼”,臺上唱戲臺下陪睡,有錢的老闆們以包養戲子為榮,在舊社會不足為奇,常去聽戲的大半也是為了這個。如果掰開揉碎往細裡說,這裡頭的門道也深了去了。

高連起是買賣人,嫖姑娘也得明碼實價,不走捧角兒這一路,聽曲兒只為消遣,評彈的腔調真好,行腔吐字與眾不同,又酥又軟,無奈聽不懂南音,抓耳撓腮乾著急。在他旁邊坐了一個大白臉,三十多歲不到四十,長得人高馬大,面似銀盆,臉上挺乾淨,從麵缸裡掏出來似的那麼白,還不僅白,這張臉又長又大,幾乎跟驢臉一樣。過去的算命先生常說“此等面相咬人不露齒,不可以交這樣的朋友”。這個大白臉是走南闖北做買賣的,見識極廣,通曉彈詞,一邊聽一邊給高二爺講,臺上這出《珍珠塔》,表的是才子遇難得佳人相助,到最後中了狀元衣錦還鄉迎娶佳人,怎麼來怎麼去,哪句詞兒唱的是什麼,全給講到了。兩個人越聊越投脾氣,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高連起本想聽完戲奔窯子,但他是做買賣的好交朋友,難得和大白臉談得來,聽完了戲沒過癮,跟大白臉說上午聽人說哪個大飯莊子請了個名廚,有那麼幾個拿手的,想請大白臉過去嚐嚐。大白臉也不客氣,倆人到了飯莊子,坐到酒桌上又是山南海北一通聊,酒酣耳熱之餘,結成了八拜之交。酒逢知己千杯少,高連起一時興起喝多了,淨說掏心掏肺的話,把家裡的事全跟大白臉說了,什麼家住在哪兒,總共幾口人,媳婦兒什麼脾氣,孩子多大、哪年哪月生的、小名叫什麼,左鄰右舍姓什麼叫什麼,誰家養雞誰家餵狗,誰家是寡婦,誰家是絕戶,想起來什麼說什麼,就這樣仍覺得沒說夠,非拽大白臉上家住一宿,來個同榻抵足徹夜長談。大白臉也不推辭,扶上喝得東倒西歪的高連起出了飯莊子,回去的途中路過大水溝,這個地方在城裡,1900年以前是條明渠,直通赤龍河,拆除城牆之後逐步填平,當時還有水,積了很深的淤泥,蒿草叢生,又髒又臭。大白臉行至此處,看了看四下無人,故意落後幾步,撿起一塊大石頭,叫道:“兄長留步。”高連起聞聲回頭:“兄弟怎麼不走了?”大白臉笑道:“昨夜華光來趁我,臨行奪下一金磚!”如若換了明白人,一聽這話就知道大白臉是歹人了,高連起卻莫名其妙,什麼意思這是?大白臉往前一指:“兄長你看那是誰?”等高連起再一轉頭,大白臉鉚足力氣砸了他一個腦漿迸裂,又拖入蒿草叢中,除下衣冠鞋襪,屍首綁上石頭踹入大水溝,換上高連起的衣服,用手在自己臉上抹了幾下,變成了高連起的樣子,開口說話都跟高二爺沒分別,一路來到高宅,敲開門就問高二奶奶:“孩子在哪兒?”

3.

高二奶奶正在屋中閒坐,見當家的回來了,一進門就直眉瞪眼地找孩子,忙說孩子也在家悶了那麼多天了,你前腳這一走,他就吵著也要出去玩兒,又不敢去別的地方,我尋思外頭是有拍花的拐孩子,可沒聽說有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搶的,出門看緊了便是,我就帶孩子回了一趟孃家,過過風透透氣,誰知道這孩子不聽話,興許是在家裡憋壞了,好多歹說也不行,又哭又鬧不肯回來了,二老心疼小的,就給留下了,我明兒個一早再去接他。

大白臉扮成的高連起不幹了,拍桌子瞪眼、暴跳如雷,非讓高二奶奶馬上把孩子接回來。

高二奶奶見當家的動了肝火,說什麼也聽不進去,無奈又回了一趟孃家,高連起家有錢,常年僱著包月的洋車,可此時節天色已晚,拉車的早歇工了,只得走著去,好在住得不遠,出北營門再往前走,這個地方叫同義莊。高二奶奶緊趕慢趕回到孃家,接上孩子往家走,說話天已經黑透了,沒在路邊等到拉洋車的,卻遇上了李老道。咱前文書說過,李老道臉色青灰,白天看好似蟹蓋,夜裡看卻如殭屍一般。高二奶奶不認得李老道,突然看見這麼一位,當時嚇了一跳,以為是拍花拐孩子的,忙將孩子護在身後。

李老道說:“貧道並非歹人,可是近來城中丟小孩的不少,這天都黑了,你們孃兒倆上哪兒去?不怕遇上拐孩子的?”

高二奶奶說:“我們回家,馬上到了。”她這麼說是想告訴李老道,這是我家門口,想搶孩子你找錯人了。

怎知李老道當頭一喝:“還敢回家?你以為在家等你們孃兒倆的是誰?”

要是擱在平時,高二奶奶聽見這麼說話的早急了,怎麼說也是有錢人家的闊太太,誰敢跟她大呼小叫?此時卻猛然一驚,心裡頭一翻個兒,高連起是不對勁兒,兩口子過了這麼多年,沒吵過架、沒拌過嘴,連臉都沒紅過,今天卻似變了另一個人,之前她渾渾噩噩的沒多想,讓李老道這一句話驚出一身冷汗。李老道告訴高二奶奶,高連起誤信歹人,言多語失,將孩子的生辰八字說了出去,而你們家小少爺的命格極貴,旁門左道正想找這樣的孩子,因此害死了高連起,扮成他的樣子上門來拐小少爺,你母子二人回到家中,一個也活不了。高二奶奶聽得噩耗,眼前一黑腳底下發軟,坐倒在地哭天抹淚,不知該當如何是好。李老道說:“在家等你那位,見你遲遲不回,必定會來找你,此處離三岔河口不遠,你趕快帶孩子跑過去報官,可保性命無虞,事不宜遲越快越好,萬一有人追上來,你就扔這兩樣東西。”說完掏出一面小鏡子、一盒繡花針,塞在高二奶奶手中,連聲催促她快走。高二奶奶慌了手腳,哪裡還有主張,只得信了李老道的話,揣上繡花針和鏡子,抱起孩子直奔三岔河口。因為是在城外頭,天也黑了,路上看不見一個人。高二奶奶心裡打鼓,一邊走一邊猶豫該不該聽李老道的一面之詞,可不管如何,到了警察所總不會有人再害他們母子,正在這個時候,忽覺身後颳起一陣陰風,回頭一看可了不得了,高連起追上來了,咬牙切齒、目射兇光,叫道:“賤人,你把孩子留下!”這哪是平時慈眉善目、和氣生財的高連起,分明是個吃人的夜叉鬼!

高二奶奶嚇壞了,看來李老道說得一點沒錯,抱緊孩子拼了命往前跑,可她是有錢人家的闊太太,平日裡養尊處優,長得也富態,跑能跑得了多快?聽得來人越追越近,急得冷汗直冒,正當手足無措之際,突然記起李老道給她的兩樣東西,忙掏出那盒繡花針往後一扔,盒蓋敞開撒了一地。假高連起追到這兒不追了,低下頭看了一陣,蹲下身去一根一根捏起來。咱們平常人看來,地上只不過撒了一把針,沒什麼大不了的,而在假高連起眼中,無異於一排排插天杵地的尖刀擋住了去路,不拔出來過不去。高二奶奶不明所以,心裡頭也納悶兒,不過緊要關頭顧不上多想,心忙腳亂拼了命往前逃。假高連起怒不可遏,不知何人在暗中作梗使壞,把地上的繡花針撿了一個遍,這才再次拔腿追趕高二奶奶。眼看快追上了,高二奶奶忙拋下李老道給她的小鏡子。假高連起又不追了,撿起鏡子捧在手中,臉對鏡子左照右照、上照下照,照得真叫一個仔細。一邊照一邊用手往臉上抹,三抹兩抹之下,又變成了一張大白臉。上下左右照了許久,猛然回過神來,把鏡子扔到地上摔了一個粉碎,怒罵一聲甩開大步緊追不捨。

高二奶奶趁大白臉撿繡花針、照鏡子的當口,抱上孩子往前逃命,踉踉蹌蹌跑到北營門,暗中閃出一人攔住去路。高二奶奶低著頭跑,險些撞到來人身上。此人四五十歲,晃盪蕩身高在七尺開外,豎著挺長,橫著沒肉,腰不弓、背不駝,杵天杵地,形同一根成了精的燈杆。打扮得與眾不同,頭頂紅纓碗帽,上邊的纓子稀稀拉拉的都快掉光了。身穿清朝練勇的號坎兒,上頭大窟窿小眼子,破得不像樣了。穿也不好好穿,斜腰拉胯、敞胸露懷。腦袋上留著一條大辮子,打紮上就沒解開過,又是土又是泥,全粘在一起了,順脖子繞了三圈,辮梢兒拿破布條扎著,直愣愣垂在胸前。肩扛一杆破掃帚一樣的禿頭扎槍,挎了一口腰刀的空刀鞘。此人見了高二奶奶,眼珠子一亮,嬉皮笑臉地說道:“哎呦,我當是誰,這不高二奶奶嗎?我常大辮子給您請安了。”

高二奶奶心中暗自叫苦,趕這要命的當口遇見誰不好,偏偏碰上了常大辮子!說起這個主兒,在天津衛人盡皆知、家喻戶曉,有沒見過的,可沒有不知道的。還有大清國的時候,他是把守北營門的門官。過去的天津衛以營護城,有城門也有營門,城門在裡、營門在外,皆有守衛。城門官歸縣衙門管、營門官屬軍隊編制。門官帶個“官”字,可沒有官銜,等同於門軍,只是在一早一晚開閉營門,趕上門口人流車馬叉在一起了,他去給疏通疏通,整天守在營門口,風吹日曬雨淋挺辛苦,一個月的薪餉也不多。常大辮子倒挺得意這份差事,他當年就是個兵痞,穿上號坎兒單手叉腰,丁字步往營門口一站,狗披虎皮——愣充混世魔王,憑一身官衣瞪眼訛人。此人有一項絕的,天津衛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男女老幼、高矮胖瘦,沒有他不認識的,但凡是出入過北營門的,十個裡得有八九個能叫得上姓名,一認一個準兒。大夥心裡明白,讓他認出來沒好事,無多有少總得訛你點兒,有錢訛錢、沒錢訛東西,雁過拔毛,見便宜就佔。託塔李天王從北營門過,也得把手中那座寶塔敲下來一截。

4.

後來大清國倒了,城門、營門都沒了。常大辮子斷了餉銀、丟了飯碗,全指訛人吃飯,又捨不得離開北營門這塊地方,整天瞪著過往行人,伺機“做生意”。他不同於地痞混混兒,瞪眼就罵街、舉手就打人,平地摳餅、抄手拿傭,靠耍胳膊根兒訛錢。常大辮子訛人不說要錢,他有句口頭語“我找您要錢我是王八蛋”,改朝換代不改打扮,無冬歷夏穿一身舊號坎兒、留條大辮子,老遠看見人緊跑幾步,過去先給請個安,一張嘴客氣極了,姓張的是張二爺、姓李的是李掌櫃,禮數絕不缺。你不搭理他,扭頭一走就沒事兒了,但凡一搭話,那就上了套兒,不撂下點兒什麼別想走。

常大辮子經常說他打過太平軍、打過洋鬼子,兩軍陣前所向披靡、勢不可當,殺七個、宰八個,胳肢窩裡夾死倆,拔根汗毛也能壓倒一大片,吹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這些可沒有任何人見過,只知道他訛錢有“三不論”,不論男女老少、不論貧富貴賤、不論僧俗兩道,說白了就沒有不訛的,跟誰都是那一套說辭,好比說這位姓張,常大辮子認準了開口便說:“張二爺,今天出來得挺早啊,好多日子不見,您可胖了,剛才您痰嗽了一聲,震得我這耳朵直嗡嗡,好大的底氣啊,甭問,買賣不錯,又發財了吧?看您就是一臉福相,也別說,現如今局勢好,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河清海晏、太平盛世,從前可比不了啊,庚子大劫您也趕上過,八國聯軍的洋鬼子夠多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甭說老百姓,北京城的萬歲爺都坐不住了,一聽說八國聯軍來了,帶著三宮六院、皇子皇孫、文武群臣、左卿右相,連同保駕的幫閒的全跑了,您知道跑哪兒去了嗎?就跑到咱天津衛了,知道我常大辮子在這兒守營門,萬歲爺心裡踏實,打我手底下沒進出過一個洋鬼子,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宰一雙,那真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洋兵洋將見了我腳底下打戰,腿肚子轉筋。可咱還得把話說回來,縱然渾身是血,又能做幾塊血豆腐?我能耐再大,也離不開軍隊中的兄弟幫襯,當年我們這一營老弟兄,為了保國護民,死的死、亡的亡,留下了多少孤兒寡母,我砸鍋賣鐵也賙濟不過來,您無多有少可憐幾個,我替弟兄們給您磕頭了。”

如果被訛的人給了錢,他就不纏著你了,可以少聽幾聲閒屁,倘若不給錢,常大辮子再往下說可就不好聽了:“我可不跟您要錢,要錢我是王八蛋,我是替死去的弟兄們找您要倆紙錢兒,為什麼找您要呢?您想想,我們當年上陣殺敵,吃的雖是皇糧,報的也是皇恩,保的卻是咱天津城的老百姓,這裡頭也有您一家老小不是?到如今您的日子過好了,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連家裡的醋瓶子都是瑪瑙的,我那些弟兄可都成了孤魂野鬼。沒別的,帶得多您多給,帶得少您少給,死人不挑活人的理,您非不給也不算您不對。萬一我那些兄弟在下頭連張紙錢也掏不出來,上了刀山、下了油鍋,受盡折磨過來問我,我可只能告訴他們您了姓字名誰、家住何處,讓他們自己上門求您。”這個話說出來,誰聽了不彆扭?好在常大辮子也訛不了多少,一兩個大子兒就能打發了,只當花錢買個耳根子清淨,沒人跟他置這個氣。常大辮子就憑這一套,在天津衛“七絕八怪”之中佔了一怪,也有人說他是一絕,因為見了人過目不忘,別人沒有他這個本事。

當天深夜,高二奶奶抱上孩子逃命,在北營門讓常大辮子攔住了去路。常大辮子吃飽了沒事兒出來溜達,順帶把明天的早點錢訛出來,等了半天沒開張,見了高二奶奶眼前一亮,搶步上前一抹袖口兒,單腿打千請了一個跪安,滿臉堆笑地說:“高二奶奶,想當初我那些老弟兄與八國的聯軍廝殺,你們老高家可沒少照顧,我得替他們給您磕個頭。”

高二奶奶知道常大辮子是來訛錢的,給他幾個也沒什麼,無奈出來得匆忙,身上沒帶錢,架不住常大辮子死纏爛打不放她過去,心中起急,只好往身後一指,對常大辮子說:“我們當家的在後邊,你找他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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