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慶提示您:看後求收藏(2,天邊一星子,鄧安慶,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吃完早餐,小趙已經在賓館的大廳等候了。等我們記者團的人一聚齊,她便催著趕緊出發。出了賓館大門,陽光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記者團裡的女士們紛紛打起遮陽傘,小趙說:“會議就在前面的大劇院舉辦。”她伸手指向不遠處的碩大建築,話音剛落,王姐率先往那邊走,小趙忙說:“我們坐車去。”一看,果然有兩輛大面包車停在路旁。王姐說:“這走兩步就到了,何必坐車呢?”小趙笑說:“怕大家走路過去太累了。”正說著,司機已經把車門開啟,記者團的人都一一進去找好位置坐下。王姐搖搖頭,“這真的是……太浪費了。”小趙過去挽住她的手,“姐,別這樣了。咱們趕緊出發吧。”車上其他人也紛紛說:“走啦走啦,這太陽太曬啦!”王姐沒奈何,只好上了車,坐在我旁邊。車子開動,沿著寬闊空曠的街道拐了兩個彎就到了大劇院門口,大家又紛紛下車,王姐感嘆了一聲,“你看這不到兩分鐘就到了。”

進入會場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放眼望去,基本上是本地各個政府機關的幹部,中間空出的一排是留給我們記者團的。我們依次找好座位,王樂在我的左手邊,王姐在我的右手邊。主席臺上坐著市委副書記、文化部領導,還有專門邀請來的幾位全國知名學者,會議內容主要是圍繞如何文化強市來展開的。學者開始了冗長的發言,我掃了一眼四周,大家都在拿著手機刷朋友圈,王樂正在忙著玩“消消樂”,而王姐卻在記筆記。我偷眼看了一下,字跡工工整整,一二三四五,每一條都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我悄聲說了一句:“這個回頭小趙會給我們發資料的。”王姐瞥了我一眼,說:“他講得很好啊,我很有收穫。”我再看臺上,那位學者正在論述第八條“如何打造城市的靈魂”。我一聽,深感疲倦,這些老生常談的東西不知道被說起過多少遍。

一分一秒如此漫長,王樂的手機也玩到沒電了,只好轉圓珠筆。而王姐聽到會心處,還會發出“嗯嗯”聲。幾位學者輪流講吓來,三個小時過去了,到了交流的環節,臺下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王樂喃喃唸叨:“不要提問。不要提問。”說著開始收拾東西,王姐卻已經站了起來,“趙老師,久仰您的大名!”全場的目光投射過來,我坐在一旁,都不免臉頰發燙。因為離得近,我能感受到王姐的激動,她身子微微發顫,撐著桌面的那隻手,像是放在滾燙的鍋上抖動,另一隻手拿著筆記本,“您剛才講到文化興市,講得實在太好了!”她聲音也顫了起來,“我們這裡太需要文化了!做文化的人,在這裡是寂寞的。”

臺下“轟”的一下,大家一邊看她,一邊悄聲說起話來,但王姐不為所動,“您說文化滋潤一個城市的靈魂,我太贊同了!我們這裡需要靈魂,需要詩歌,需要知識,但現在我們才剛剛起步,多需要像您這樣的大學者過來指導我們。”臺上的趙老師略顯尷尬地問了身邊的市領導幾句,不安地扭動身體。王姐低頭看了一眼筆記本,又接著說:“在聽您講話時,我寫了一首短詩,想獻給您。”臺上的主持人忙道:“時間有限,要不您私下給趙老師,可以嗎?”王姐沒有說話,僵持在那裡,市委副書記說話了:“沒關係,王老師是著名詩人,我們的日報經常能看到她的詩作,就唸唸吧。”

王姐翻本子時,手還在抖動,翻了一頁後發現不是,又急忙翻下一頁,會場裡響起窸窸窣窣不耐煩的雜響,但是翻到她要的那頁後,她鎮定了下來,昂頭挺胸,眼睛直視前方,聲音穿透了那些細碎的聲音,直達我們的耳裡:

這裡曾經黃沙漫天,從不見雨露; 這裡曾經草木不長,從不見人煙; 是啊,這裡只有風掃過, 是啊,這裡只有鳥飛過。

可是你現在來我們美麗的城看一看: 那茁壯成長的,是我們高聳的大廈, 那倒映晚霞的,是我們寬廣的湖泊, 那歡聲笑語的,是我們敬愛的人民。 這是綠的城,是花的城,是笑的城。 它欣欣向榮,如春苗,需要我們精心的呵護; 它蒸蒸日上,如初陽,需要我們赤誠的熱愛; 現在,我多希望它也是文化的城, 就讓文化的乳汁餵養它, 就讓文化的光輝照耀它, 哦,我美麗的城,也願你有一個美麗的靈魂!

詩唸完了,王姐站在那裡,身體也不顫抖了,反而充滿自信地挺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臺上。趙老師挪動了一下屁股,手裡拿著麥克風,窘迫地咳嗽了兩下,“嗯”了一聲,不知道如何開口。市委副書記率先拍起了巴掌,“好詩!”在場的人隨即跟著鼓掌。“明天發到日報上。”市委副書記轉身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完後,又鼓掌,“你們這些幹部,要向王老師學習這種為城市建設的投入精神!”大家又鼓起了掌。王姐這才坐下來。

會議結束後,我們陸陸續續往外走。小趙興奮地上前拉住王姐,“王姐,我太崇拜你了!”王姐搖搖手,“哪裡哪裡,就隨便寫的。”小趙依舊不放手,“你隨便寫的就能這麼好,我們打破腦袋都寫不出來。”王姐瞅了一眼我們,“別誇我啦,會讓這些來自北京的朋友們笑話的。”小趙看向我們,嘻嘻地笑問道,“你們說說,王姐寫得好不好?”我和王樂一時噎住了,走在我旁邊的女記者孫豔忙介面道:“非常好,感情充沛,感人肺腑!”王姐笑而不語,跟小趙走到了前面。王樂沉默了片刻,瞥了孫豔一眼,小聲問:“你……真這麼認為的?”孫豔笑笑,沒有回答,隨即走開了。兩個司機早早開啟了車門,站在路邊等我們。王姐說:“要不你們坐車,我還是走回去吧。”小趙愣了一下,扭頭看看我們,“要不聽王姐的,反正也沒幾步路……”大家都說好。

王姐興致高漲,走在最前頭。小趙跟孫豔等幾個女記者打著遮陽傘跟在後面,我跟王樂慢騰騰地走在最後。王姐扭頭說:“你們聽到鳥的叫聲沒有?”大家一愣,都說沒聽到,王姐笑笑,“你們在城市裡住久了,耳朵生鏽了。這鳥叫聲,在很遠的地方,要用心聽,才能聽得到。”王樂咕噥了一聲,“我只聽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我一聽笑出聲,見王姐看過來,連忙忍住。風吹來,王姐又問:“你們聞到花的香氣沒有?”大家又一愣,有說聞到的,有說沒聞到的,王姐點點頭,“你們看,花在那邊——”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劇院廣場上的花盤拼成五瓣花朵狀,“這都不是自然的。要去大草原的深處,等春天來的時候,百花盛開,躺在草地上,花香撲鼻……”正說著,已經到了賓館的門口。王姐又問我們,“走一走是不是感覺好很多?”大家隨口說是,連忙進了開了空調的賓館大廳。

過了一會兒,市電視臺的記者過來找王姐去做採訪。午飯王姐也沒有跟我們一起吃,聽小趙說,市委副書記派人接她過去跟那些文化學者一起用餐。我和王樂在房間把寫好的新聞稿和拍攝的宣傳照片發給總部後,閒來無聊刷本地的網頁,王樂指著電腦螢幕,“你上新聞了!”我說怎麼會,湊過去看,碩大的新聞標題跳入眼簾:“草原百靈鳥歌唱美麗城”。王樂高聲念下面的文章,“她聲情並茂的朗誦,感染了在場所有的人……”新聞中間配上了圖片,王姐正拿著本子深情朗誦詩歌,而坐在她旁邊的我也入鏡了,眼神呆滯。王樂哈哈大笑起來,“你真給王姐面子!”我上前把新聞頁面關掉,“你還說我,你一直在打哈欠好不好?”

下午按照小趙的安排,參觀新建的博物館,沒看到王姐,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好像每一個博物館都差不多,從舊石器時期到蓬勃發展的新時代,一路看下來,索然無味。逛完博物館,去賓館吃完晚飯,大家各自散去。我吃得太飽,在房間裡坐不住,邀王樂出去逛逛,他撇撇嘴,“就這鬼城,你也敢逛。你也不看看窗外,都一片漆黑好不好?嚇也要嚇死。”沒奈何我只好自己下去,出發前王樂又補了一句,“你十二點之前沒有回來,我就報警了啊。”我沒理他,下了樓,出了賓館大門,深呼吸了一口氣,空氣涼爽,風雖然大,卻也不冷。“你也下來了?”是王姐的聲音,她已經換上了葡萄紫色夾克衫,搭配蘋果綠圍巾,伸展雙臂,做擴胸運動,“要不要去散散步?”我想起王樂之前說的話,略有遲疑,王姐已經往前走了,“走一走,有益健康。”我只好跟著她去了。

路旁的樹都是新栽的,瘦瘦弱弱的樹幹頂著一小蓬樹冠,在風中抖抖索索地翻動幾片樹葉。樹叢之下是黃土,畢竟乾旱少雨,連草都只是零零星星的。路兩邊的樓群都是新的,六層高,有歐式立柱小陽臺,還有落地窗,可惜住戶實在太少,看起來頗為蕭索。風從樓群之間灌過來,撞在臉上有些生疼。陣陣涼意襲來,我感覺裸露的胳膊起了雞皮疙瘩。王姐目不斜視,徑直往前走,我緊趕慢趕才勉強跟上。穿過樓群,道路兩旁是往前無限延伸的空地,王姐停下來,等我氣喘吁吁地過去,她笑問道,“是不是累了?”我說有點兒。再次往前走,她放慢了腳步,跟我並行,圍巾的一角被風撩起,一掀一掀。

“我每天都要快走十公里,今天這點兒路不算什麼。”我吃驚地感嘆了一聲,她接著說,“習慣啦。我以前在鎮上做會計,晚上回家,別人騎車,我就不騎,喜歡沿著公路走。我喜歡草原的夜晚,太陽落山時,跟車輪一樣大,看著它一點點地被遠山吞沒,空氣一點點涼了,巨大的月亮升了起來,我經常驚歎得說不出話來。”我抬頭看天上,月亮此時隱沒在薄雲中,溫潤的月光灑下,“你是那時候喜歡上寫詩的嗎?”她看了我一眼,笑著搖頭,“那時候還沒有呢。我們那個鄉下,哪裡有書看?更別說詩集了。後來我被單位派去呼和浩特進修,很偶然的機會在書店翻到一本普希金的詩集,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我覺得以前隱藏在內心的感受,都被他的詩句激發了出來。後來我又找了很多俄國詩人的詩來讀,什麼蒲寧啊,萊蒙托夫啊,馬雅可夫斯基啊……”

她沉吟片刻,我以為她要背誦她看過的那些詩,但她卻抬頭羞怯地看了我一眼,“小鄧,你覺得我的詩寫得怎麼樣?”我遲疑了一下,說:“我不懂詩。”她點點頭,“你們是從北京來的,見過大世面。我們小地方的人,眼界都很小,詩寫出來,其實身邊的人都不懂的。”我說:“怎麼會?今天市委副書記不還誇你寫得好嗎?”她揚起手止住我的話頭,“得到他的肯定,當然是高興的,但還是需要有專業的人士幫我看看才行。”她頓了片刻,又說:“我其實知道你們對我的詩的看法,頂多是打油詩,也不美,甚至還有歌功頌德的嫌疑……”我忙說:“沒有沒有,我們哪裡敢這樣想。”她笑笑,“你,還有王樂,當然可能還有其他記者團的人,我能感覺到你們的態度,只是不說罷了。”我待要否認,她搖搖頭,讓我不用解釋。

不知不覺走到了昨晚來過的湖畔,湖水深幽,遊船停在碼頭,有人坐在那裡拉手風琴。我們聽了一會兒,王姐說:“《莫斯科的郊外靜悄悄》,好久沒聽了。”廣場上有零星的人走動,都縮著脖子,一隻風箏還懸在天上,沒有人來收。我說:“昨天王姐在船上朗誦的那首詩,我還記憶猶新呢。”王姐略顯尷尬地擺手,“都是逢場作戲了。沒人活躍氣氛,總得有人出頭。你們小年輕,臉皮薄,還是我來出醜合適。”我們沿著湖畔繼續往前走,她雙手抱在胸前,可能也感覺到了冷,“我在呼和浩特學習時,嘗試寫了一些詩,有一次吃飯,認識了一個我很喜歡的著名詩人。”王姐說這個詩人名字,我沒有聽說過,“他看完我的詩後,覺得我寫得很有靈氣,且充滿感情,經過他的推薦,我的詩作開始發表在各種詩歌雜誌上,沒有他的鼓勵和支援,我恐怕很難寫下去……”她停一下,忽然大起聲來,“那些發表的詩跟我這兩天現場寫的詩不一樣,它是屬於我個人的詩,在我的部落格上都有,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客氣地說一定去拜讀,她興奮起來,“如果你看了,一定要告訴我你真實的看法,可以嗎?”不等我回答,她又忙說,“還是不要看了,真的真的,寫得太幼稚了,會讓你笑話的!”一說完,她就急急地往前走,像是要甩開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似的。

夜漸漸深了,廣場上看不到一個人,拉手風琴的也走了,只有呼呼的風聲。我們往賓館的方向走,王姐嘴裡小聲地念著什麼,我聽不清楚,只好問:“你在跟我說話嗎?”她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一下,“哦,沒有。”我們繼續沉默地往前走。不一會兒,王姐又小聲地念,我忍不住又問:“王姐,你在唸詩?”她像是做一件極私密的事情被發現了,臉上露出羞澀的神情,“真是不好意思,我散步的時候經常會念詩,讓你見笑了。”我忙說沒有,問她唸的是誰的詩,她神情嚴肅起來,“你要想聽,我念給你。”見我點頭,她一下子來了精神:

風暴吹捲起帶雪的旋風, 像煙霧遮蔽了天空; 它一會兒像野獸在怒吼, 一會兒又像嬰孩在悲傷。 我們來同乾一杯吧, 我不幸的青春時代的好友, 讓我們借酒來澆愁;酒杯在哪兒? 這樣歡樂馬上就會湧向心頭。 ……

她看向我好一會兒,我這才意識到她已經朗誦完畢,忙鼓起掌,“寫得真好!”她手掌舉起,往空中朝下劃了一下,“少來!你不知道這是普希金的詩?”我搖搖頭,她略顯失望地再問一遍,“真不知道?”見我再次搖頭,她有點兒失落地說:“我還以為普希金你們比我更熟悉一些。”我忽然湧起一陣愧疚之感,又不知說什麼好。她沉默片刻,小聲地說:“這首詩叫《冬天的夜晚》,是普希金一八二五年創作的,獻給他的奶孃阿琳娜·羅季昂諾夫娜。普希金這個人你瞭解嗎?”我說:“只知道他是個著名的大詩人,其他就不太知道了。”她寬容地笑了一下,“他被流放過,後來又被沙皇下令軟禁於他父母的莊園,哪兒都不準去,陪伴著他的只有他的奶孃。在一個下雪的冬天夜晚,普希金寫了這首詩給他的奶孃。我每回背誦這首詩,總能想起這個場景,心裡特別感動。我們內蒙古,一到冬天經常暴風雪,待在家裡哪裡也去不了,讀這首詩,我就感覺坐在普希金和他奶孃身邊,心裡又難過又溫暖……”見我沒有說話,她拍了一下手,“哎呀,我真是太話癆了。你聽煩了吧?”我忙說:“哪裡哪裡,我很喜歡聽你說這些。”

走到賓館門口,我們都停了下來。整個賓館燈火通明,兩個門童立在門口打起了哈欠,雪亮的光浪從大廳傾瀉而出,拍打到我們身上來。我準備往裡走,“那王姐明天見。”王姐沒搭話,抬頭看天空,“你看月亮多美。”我隨她的手看去,纖薄的雲層之中,瑩白的月半遮半露,雲在飛動,月暈洇在碧藍的天幕上。我忍不住“哇”的一聲,看了一會兒,王姐說:“天冷了,你先上去休息吧。”我說好,扭身往裡走,她卻沒動。我叫了一聲她,“你不回嗎?”她笑笑,“你先回,我再看看。”她指指天。等我回到房間,王樂從床上跳起來,“你再不回來,我真要報警了!”我笑道:“哪裡有這麼誇張。”他指著牆壁上的鐘,“你看幾點了——”我抬頭一看,驚訝道,“沒想到十一點了。”王樂探過頭來問,“沒碰到女鬼吧?”我翻了他一個白眼,“遇到了,大戰了三百回合。”王樂嘻嘻笑,“難怪你頭上有股黑氣!”我走到窗邊往下看,王姐站在賓館的停車場上,還在看天。王樂說:“怎麼?女鬼在下面等著你?”說著也要過來看,我猛地把窗簾拉上,“哪裡有?睡覺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盛寵/嫁給前童養夫的小叔叔

向陽葵

我,擺爛主播,掙夠兩百就下播

吃番茄不吐土豆

[綜]給我遞火

出鞘

神級農場

鋼槍裡的溫柔

抽卡旅遊在萬界

鹹一條餘

覬覦

梨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