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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什麼麻煩嗎?”秦朗這才換了話題。他不經意低頭彈菸灰的時候,李可發覺這個傢伙其實很帥,周身有難言的魅力。他讓李可緊張,卻也讓他放心,這是個難以捉摸的人……因為李進。

李可說了楊彪的事。秦朗搖了搖頭說他膽肥,怎能不考慮突發情況呢?秦朗建議他還是在他的教導下認真訓練幾個月槍法,關鍵時刻可以救命。

“那我也可以像你一樣一槍一個?”李可驚喜道。

“打人不難,殺人才難。”秦朗說,“你看著人的眼睛能扣下扳機,那才算數。”

見李可發愣,秦朗又問有什麼對他有危險的人,如果有,又覺得很有危險,他可以幫他除掉。李可猶豫著,他決定不告訴秦朗後天一早的事,這樣的一場毒販內部廝殺,他幫不上忙,可能還有危險。明天之後,如果徐森得手,他也不會有機會再睡安娜,所有的事一了百了,可以畫上句號。不過,考慮到李進那筆錢,也可以再等等。徐森說了,龍久可以繼承吳右的江湖地位。

“李進是怎麼救了安娜的,你知道嗎?”想起安娜看著自己的眼神,李可問。

秦朗頗感意外,但還是告訴他了。兩年前的一天,安娜要去泰國靠近寮國的一個小城參加一次野外射擊比賽。這讓吳右頭疼,因為寮國幫殘餘尚存,可他還是答應了女兒前去。何翰領命,派出了他的侄子何雄帶領的一支行動隊前去護衛。謹慎起見,吳右建議何翰命令該區域的負責人龍久協同保衛。

龍久接到何翰的命令,也做了相應安排。而何雄為了爭功,竟將龍久和他帶去的隊員排斥在外,還故意讓龍久當了安娜的司機。比賽之後,為了讓安娜欣賞山野風光,何雄沒有讓車隊走龍久安排的路線,而讓他繞去一條湖邊風景路。李進當即停車,認為這有危險,而且何翰老大的命令不是這樣。陪著安娜的何雄嘲笑龍久的資歷,讓他服從自己的命令。安娜也想看看這邊風景,同意了何雄的安排。車隊果然遭到不明來歷者的襲擊,何雄手下死傷過半。車胎被打爆,龍久將車扎進了叢林,與何雄等人保衛著安娜逃離。面對重重圍兵,彈雨橫飛,何雄要帶著大家硬衝出去。龍久覺得完全不可能,這對安娜太危險,而且他已經通知了援兵,可以利用地形堅守。何雄急了,拿槍指著他的頭,說他怕死。安娜不知誰說得對,危急時刻,龍久猛然奪了何雄的槍,將他當場打暈。他將何雄的槍遞給了安娜,讓剩下的四個人和他一起,利用岩石、高坡和樹木分佈成有效的阻擊線,用高度靈活的小運動戰相互掩護,互為策應,還收集起被打死的敵人的彈藥。襲擊者的進攻屢屢失敗,人越死越多。戰鬥中龍久捱了兩顆子彈,卻擊斃了六七個敵人,而剩下的保鏢們一個沒死。安娜第一次參加戰鬥,一出手竟然也打傷一個。沒多久,龍久的援兵趕到,敵人撤退了。李進失血過多,暈倒在安娜身邊。

吳右和何翰知道了事情原委,何雄的手下也認為龍久救了所有人。何翰對吳右表示了歉意,對龍久冷靜、靈活的做法表示認可,何雄被調走。龍久傷愈後,在安娜的陪同下第一次得到了吳右的接見,接受了新的任命。他替代了何雄的職務,成為集團第三層幹部中最重要的干將,負責集團核心人員和整個集團的行動隊。為了讓他參與業務,他還接管了徐森去香港後留下的業務。從那天起,龍久仍向何翰彙報工作,同時也要每週一次向吳右本人彙報工作進展。不久,升職的龍久完成了對發動這次襲擊的寮國幫的圍剿,寮國幫徹底消失在泰老邊境,失去了最後的據點。

“不管李進怎麼想,安娜肯定愛上了他,這個不會錯。”秦朗說。

秦朗走後,李可癱進沙發喘著氣,腦海裡翻滾著李進保護安娜的畫面,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超水平發揮的成就感和步步殺機的緊張感讓他日漸分裂。入戲是好事,入戲過深則會精神分裂,自己這臥底演員要是入戲過深還拔不出來,早晚橫屍他鄉。李可惴惴不安,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不知不覺已凌晨兩點,他做了決定。他翻出徐森給他的號碼,用另一個手機裝了張新卡,給徐森發去簡訊,告訴了他後天一早的開會地點。雖然徐森後天一早也會知道開會地點,臨時調動他的進攻部隊可來不及。提前一天哪怕一個晚上,徐森讓進攻者悄然埋伏過去,這完全不一樣。

“謝謝老弟,雖然我已經知道了,還是要感謝你。事成之後,我很希望你告訴我你是誰,讓我們成為真正的朋友。”徐森回覆。

李可冷笑著拆了電話,揪出電話卡扔進馬桶。看著水流沖走,他又覺得不對。徐森說他已經知道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除了自己,還有人在和徐森串通?

躺在床上也睡不著,李可翻著琪琪的微博,看著她既往的影片,心安起來。柔軟的味道在覆蓋著他,他想起在酒吧的那個夜晚,他多想抱抱她啊。李可閉上眼,眼前全是琪琪的臉,這是愛上她了?但願後天一切順利,管他誰死誰活,只要屍橫遍野,他可能是最大的贏家……

這是一次臨時的核心議事會。上次在巴拉根大廈頂層,這次卻選在吳右在北欖南部靠近芭提雅的5號別墅,離市中心較遠。小莊拉著李可一大早出發,一路上並無異常。林蔭道又彎又長,路上還有一道關卡。從大門到別墅樓前將近百米的路上遮了天蓬,小莊說這是為了防止警方高空無人機的偵察。李可觀察著這裡的環境,一面靠海,如果有人從門口進攻,竟沒有退路。而且此地偏遠,救兵或者警察趕過來可得花些時候……

元老們紛紛坐車來到。李可早到片刻,和吳右站在門口迎接大家。吳右一個個點頭,李可一個個握手。這是和諧的場面,也許每次都是如此。徐森帶著老白來了,他和吳右罕見地擁抱,像十多年沒見了似的。戈薩調侃他的肥胖,說這是自帶防彈衣呢。徐森說自己是心寬體胖,天天琢磨吃喝。何翰冷臉依舊,不迎不拒。衛風華四處溜達,閒瞅著各處風景。李可抽了個空,和他說換銀行賬號的事。衛風華說這是小事,他建議李可去另一家銀行開個戶。集團高管的薪資賬戶有點分散,他在建議老大統一管理。徐森高聲喚著李可,全然無尷尬。李可也演得到位,說他大老遠帶來魚翅燕窩,真是有心。徐森得意地說這是他的業餘愛好,香港的大廚也不見得比他做得好。

眾人魚貫進入別墅,來到靠海的一間會議室。屋裡角落架著一具香案,香氣繞樑,是最好的伽楠香。元老們繼續開著玩笑。徐森說最近前列腺出了問題,一撒尿就疼。何翰調侃起來也是一臉的冷,說那你那幾房漂亮小老婆怎麼辦?徐森誇張搖頭,說老婆以為他在外面搞得沒精力了,真是冤枉。何翰說你呀三高纏身,還是悠著點吧。何翰的定力讓李可佩服,他和顧桃剛乾掉何翰用了兩年的楊彪,就算是個臥底,那也是他的人。而何翰此刻談笑風生,像沒有這事兒一樣。

會議就要在這間房子開始,大家紛紛就座,等候教授開口。吳右卻沒有坐,見關了門,他轉身推開了會議室另一邊的門,說天氣這麼好,大家換個地兒吧。說罷吳右向外走去。門外赫然出現一條枕木長橋,彎曲著延伸去碼頭。吳右走在前面,大家紛紛跟上去。阿俊攏著手站在碼頭邊,身邊都是他的人,身後岸邊停靠著一艘雙層大遊艇。

李可傻了。會議並未要求行動隊保衛,他也樂得如此。但全是阿俊的人,這讓他萬分不安。李可本能地看向徐森,徐森臉色陡暗,也只能跟著吳右走向前去。

皮鞋踩在枕木上又悶又響,每一步都讓李可提心吊膽。阿俊在船前收起了大家的手機,再用一個探測器掃描每一個人。李可兜裡的Zippo打火機被他沒收,阿俊抱歉地說船上該有的都有。徐森帶了一盒好雪茄,拎著那籃子新鮮的魚翅燕窩,神似一個胖乎乎的大廚。阿俊放行,還開玩笑般扣了一盅。

眾人上了遊艇。保鏢們鬆開了纜繩,船離了港,飛快駛向大海。5號別墅眨眼變成了海邊一個小點。戈薩和吳右說笑著,揹著手看著大海。何翰坐在船舷邊一言不發。顧桃揪著徐森說個不停。徐森雖然強顏堆笑,額頭已然見汗。他的參謀老白有沒有看到遊艇離岸?別墅前長長的天篷長廊會不會擋住老白的視線?如果老白沒有看到,他很快就會下令徐森的人進攻別墅。

要出事。

李可想走近徐森,和他商量幾句應對之策,但這非常愚蠢。吳右的安排是出於謹慎,還是他已經知道了徐森的計劃?阿俊和他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徐森絕不敢單獨在海上對吳右出手。遊艇飛快,李可似乎有些暈船,恐懼像大海般深不見底。海岸都要看不見的時候,周圍變得風平浪靜。海水清澈碧綠,海底的珊瑚幽幽可見。吳右招呼大家坐去蒙著白布的桌邊,先吃徐森帶來的好東西。這是李可嘗過的最好吃的魚翅燕窩,卻吃出一股膽戰心驚的味兒。戈薩讓徐森給大家發他的雪茄,徐森又笑起來,說這是他存的最好的雪茄,再不抽就沒了。他一根根發著,眾人一一接過。李可也真佩服這個徐森,此刻還能笑得出來。

收走了魚翅燕窩盅,吳右接過雪茄,聞了聞,卻放在了桌面上。何翰把玩了兩圈兒,也沒有用鉗子去剪它,看了眼吳右,放下了。顧桃瀟灑地咬掉了雪茄屁股,正要拿噴槍點菸,似乎感到了氣氛的不同,也放下了。戈薩雖然起鬨,卻是個不抽菸的。而衛風華碰都沒碰,只是插著手看著面前的雪茄在眼前滾動。李可將雪茄在手裡轉了轉,看著這一桌情況,忐忑地放在了桌面上。

徐森舉著噴槍,臉上的笑凝固了。

桌面上,七支雪茄隨著遊艇微微的起伏滾動著。

遊艇沉了錨,引擎關了。海浪輕拍著船身,聲音悅耳。陽光猛烈,而船上的氣氛將入冰點。李可看了眼徐森,徐森看著桌上滾動的雪茄……他的事敗露了。

那我呢?李可覺得要癱在座位裡了。不遠處一團烏雲正在捲來,裡面有隱約的閃電。保鏢們釘子般站在船的四周,都帶著耳機背朝這邊。阿俊在吳右身後不遠處站著,戴著墨鏡的那張臉繃出深深的溝壑。李可掐了掐腿,緩過一口氣來……回頭無岸,聽天由命吧。

吳右慢慢站起,走去船頭的一尊雕塑前點香,拜了拜,插上。李可剛才還以為這是關公,此刻仔細看,卻像是個西方的牧師。吳右看著雕像,不說話,也不施禮,這奇怪的氛圍讓李可不安,而徐森已經面如白紙。

“能和大家走到一起,而且一直走到今天,我非常欣慰。自打被麥克法蘭牧師點化,我堅持至今,也全靠大家的支援。”吳右慢慢說著,轉過了身,“這些年,我們豈止如履薄冰?那是步步生死。集團有今天,不知是多少兄弟用屍骨鋪出來的,用命搏出來的。有時候想起來,真覺得愧對大家。”

李可一愣,麥克法蘭牧師?這是誰?與吳右的“信仰”、“老家”有關嗎?

眾人悄無聲息,徐森緊繃著嘴唇。吳右慢慢坐下,喝了口水,讓大家說說各自的工作中的問題。李可已經熟悉集團議事會的特點,和他看到的很多國內大公司的會議不同,集團的會只說在下面不能解決的問題,會議可以形成解決方案。能夠在下面協調和解決的問題不允許在會上說,因此他根本沒有什麼好說的。戈薩說泰國警方加強了打擊力度,一些固定的直銷客戶進貨量大減。衛風華說了說集團財務狀況依然很好,只是毒品原材料的成本在變高,要注意一下。大家言簡意賅,很快也說完了。

李可知道,吳右並不想聽這些。

輪到徐森了,他說的都是港澳和廣東市場冠冕堂皇的東西。吳右耐心地問了他很多問題,也都是在具體業務之內的。徐森說他本來該前天就來的,提前和教授交代一些頭疼的問題,可是那邊事多,實在是走不開,一會開完了會,他想再和教授單獨說說。吳右點頭,又搖搖頭,然後看著李可,看得李可一身雞皮疙瘩。吳右看著李可,所有人就都看向李可。顧桃也叼著煙瞪著他,眼皮眨都不眨。這什麼意思?李可低下頭,摸著腕子上的傷疤——這是李進的標準習慣動作,李可已經把它變成了自己的。尷尬中,李可慢慢明白了。吳右已經決定控制徐森,也許他前晚就已經告訴了顧桃今天的安排。吳右說過,對一個內部人的懷疑有七成把握就可以幹掉。而徐森已在香港做了那些事,又在今日自證了百分百。

吳右並沒有提醒去香港的李可,顧桃也沒有,這說明了什麼?

李可微微哆嗦起來。吳右在等他說些什麼。不管徐森對他說了什麼,這並不影響吳右對徐森的判斷和處置他的決定。吳右派他去見徐森既是幌子,也是考驗。而在這個場合,吳右可以看出更多想看到的問題。李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實話,會被扔進大海喂鯊魚。說假話,徐森會怎麼想?他可以完全否認和他說的一切。李可正要咬牙胡說幾句的時候,阿俊拿著衛星電話走了過來,趴在吳右耳邊說著。吳右點頭,又抬頭,對阿俊說:“先留下活口。”這句話嚇壞了一桌人,而吳右眼都不抬。阿俊點頭,拿著電話去了。保鏢們轉過身,紛紛掏出了槍,在桌子後垂手而立。何翰一動不動盯著徐森,眼神像海里的鯊魚。

徐森嘆了口氣,拿起滾來滾去的一支雪茄,點著抽起來。

李可必須說點什麼了,否則禍不旋踵。“徐總,我早跟您說過,您有想法一定要和教授直接溝通,我一句也傳不了。”李可這話是帶風險的,兩害相權取其輕,只能這樣了。神仙打架,小鬼不敢摻乎,李可這話很適合夾在吳右和徐森之間的狀況。徐森和其他元老不同,畢竟他是和吳右當年一起偷渡去美國的。

“老徐,我不說什麼了,你自己看著辦。”吳右頗疲憊地說,“你的人死了不少,你那參謀也被活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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