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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站在酒店總統套房巨大的主臥中,對著鏡子自顧自換衣服。他脫下襯衣扔在床上,赤裸著精健的上身去衣櫥裡翻找東西,然後視線透過落地穿衣鏡,窺視對門書房裡正彎腰整理檔案的方謹。
主臥和書房的門都大開著,這個位置非常的正。
只要一偏頭他就能看到自己,然而他沒有。
從顧遠的角度倒可以看到方謹側對著自己身後,因為低頭的緣故,髮梢覆蓋在雪白的耳尖上,眼睫在光線中垂落成一個非常好看的弧度。質地精良的純黑色西裝將他包裹得嚴密而貼合,襯衣袖口扣得工工整整,脖頸以下除雙手外看不到半點面板露出來;只有俯身或抬手時,才能透過外套看到隱約的身體線條。
從上次起他就一直這樣,能不露的地方一絲一毫都不露,嚴整、謹慎而禁慾,猶如中世紀的苦修士。
——顧遠知道那是因為他避嫌。
他只是在用無聲的行動告訴自己:我是你的下屬,我對你沒有任何關乎於身體的興趣。
顧遠收回視線,隨便找了件T恤牛仔褲套上,結果剛換好就只聽房門被敲了敲,方謹站在門口平靜道:“弄好了顧總,明天早上開會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在您桌上了。”
顧遠嗯了一聲,上下打量著他,突然問:“你怎麼瘦了?”
方謹確實瘦了,只是每天衣著嚴密,所以看不大出來。但他臉色確實一天比一天憔悴,站在房門口的時候揹著光,側頰竟然有些泛著青灰的白。
“天氣熱了所以睡不好。”方謹笑了笑,但那笑容非常的短暫:“等過一陣子就好了。”
顧遠想說晚上明明有冷氣為什麼還能睡不好,你到底在幹什麼,有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但話未出口就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半晌,最終只能說:“那你注意點。”
“我會的。”方謹禮貌地一頷首:“那顧總,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顧遠看著他轉身離開,步伐沉穩而毫不猶豫,很快便開啟門走了出去。
·
那天晚上方謹就睡在顧遠隔壁。
倒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作為助理按慣例是住在跟主臥緊挨的房間裡的,這樣萬一有事叫一聲就能來人——不過顧遠不是愛折騰人的老闆,很少有三更半夜突發奇想要召助理來開會的時候。
方謹躺在床上,靜靜看著奢華客房的天花板。
夜已經很深了,但他沒有半點睡意。
從兩個星期前開始他就陸陸續續做夢,有時是幼年父母自殺,房子燒起熊熊大火,房梁裹挾著濃煙轟然砸下;有時是他被按在地上,拼命想掙扎逃離,身體卻像是被壓了鉛塊一樣無法掙脫,然後下一秒身後緊閉的房門開啟,出現了顧遠混合著震驚、厭惡和鄙薄的臉。
那些紛亂錯雜的夢境讓他經常半夜驚醒,有時一夜甚至能醒五六次。
他嘗試用加大藥量的方式來緩解多夢的症狀,卻引發了輕微失眠,後來有幾天晚上他只能在凌晨時稍微眯過去一會兒。
而這種睡不著覺給身體帶來的消耗是特別大的,方謹自己都知道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憔悴下去,好幾次白天他都出現了低血糖症狀的苗頭。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閉上眼睛睡覺,明天還有重要的金融峰會——但他就是睡不著。
意識消極又亢奮,就像疲憊到極點的人被強行打了興奮劑,雖然身體無比睏倦,精神卻保持著不正常的清醒。
方謹閉了會兒眼睛,片刻後又放棄地睜開,終於開燈翻身下了床,走到套房內設的小水吧那裡拖了張高腳椅,給自己開了瓶紅酒。
可能是天生體質的原因他很少喝醉,有時候稍微有點酒精反而更清醒,必須一次性大量攝入才能產生暈眩和昏睡的感覺——不過既然是一個人自斟自飲,方謹也沒費神拿酒杯了,直接對瓶一口一口抿下去,同時習慣性地摸出手機翻開相簿。
最近一張就是那五個人的老照片。
那天方謹把照片重新放進夾層前,用手機翻拍了一張,沒事就拿出來看。他能肯定的是這張照片上藏著一切謎題的答案,二十多年前顧遠臨出生時,他父母和一個長相酷似顧名宗的人,和自己的父母在婦產科醫院門口合了這張影——為什麼是自己的父母?如果沒有任何特殊的理由,他父母為什麼要特意趕去婦產科醫院等待顧遠的降生呢?
而且那個叫做名達的人是誰,難道是顧名宗的雙胞胎兄弟?
——但那其實是很荒謬的。顧家幾代單傳,眾所周知顧名宗是老爺子的獨子。
倒是一直有風傳,說顧名宗並不是正室所出,而是外面情婦生完以後被正室抱進來的,至於情婦有沒有被留子去母那就完全不可考了。不過這個傳言因為年代太久,早就已經非常失真,顧家從沒聽過有一個叫顧名達的人的存在,更無法打聽這個人現在什麼地方。
方謹隨意轉了下椅子,心想如果顧遠不是顧名宗的親生子,難道是顧名達的?
那麼他的母親豈不就是給顧名宗戴了綠帽子,她所謂的難產而亡,也正是與此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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