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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呼嘯,一道閃電橫空掠過,天地轟雷。

拓拔野急速下墜,下面便是那橫亙汪洋的巨大漁網。海木蠶蟲在蠶絲上閃著幽冷妖豔的光芒。夔牛那感激、憤怒、哀傷的眼神,令他驀地從混沌中清醒。千鈞一髮的時刻,他反而突然放鬆下來。原先那憤怒奔騰的情緒瞬息間又化為從容不迫的念力。

水帶在周身迴圈流轉,越縛越緊,他的意念可以感受到那顆顆水珠旋轉奔流,相互激撞的微小聲音。剎那之間,拓拔野突然靈機一動,心道:“是了!我怎地如此之苯?在這汪洋之上,與定海珠的水帶對抗,那不是如同與大海對抗麼?只有因勢力導,隨形變化,才可以百戰不殆。”當下精神大振,凝神聚意,辨析那水帶流轉的方向與力道。

一股強大而奇異的念力從那妖女姬淚垂的腹中旋轉發出,源源不斷的將周遭海水聚入強大的真氣流之中。交纏聚合,急速飛轉。定海神珠乃是鎮海神器,借力使力,壓制強勢真氣,是其最為玄奇之處。他體內真氣一旦在某處激生抵抗之力,立時有更多的海水交纏真氣成倍困縛鎮壓。抵抗越強,那困縛之力便也越強。拓拔野心下分明,微微一笑,已有計議。

當下意如日月,氣似潮汐,瞬息湧起。磅礴真氣隨著體外水帶的流轉方向飛速旋轉,身體也隨之旋轉。那水帶困縛壓迫之力登時傾消大半。越轉越快,剎那之間便已超過那水帶的轉速,反而以他的氣海為軸心,由內朝外,帶動水帶急速飛旋。旋轉真氣既強且快,水帶紛紛四下甩飛拋散,縱然立時回聚凝合,也被真氣再度震飛。轉眼之間,那水帶竟已消散大半。

姬淚垂心中驚異,臉上卻依舊是那妖嬈陰冷的笑容。真氣運轉,腹內定海神珠突然飛速逆向急旋,波濤洶湧,海水飛聚,登時又形成更為渾厚的水帶。拓拔野也立即隨之逆轉真氣,身體反向旋轉,剎那間藉著定海神珠的旋轉真氣,如陀螺般朝她飛旋而來。

拓拔野體內真氣浩瀚無邊,如黃河九曲天上來。姬淚垂只覺體內定海珠越轉越快,逐漸為他的節奏所控制。驚怒之下,便想挽弓取箭,將他射死。但自己的真氣彷彿剎那間被吸入定海珠,又順著那旋轉真氣被抽納到拓拔野體內一般,渾身痠軟無力,連箭都拔不出匣來。

眾水妖只道拓拔野被水帶制住,束手就擒,歡呼鼓舞,號聲長鳴。但六侯爺、哥瀾椎等人卻逐漸露出驚喜期盼之色。

拓拔野如颶風般卷舞奔掠,四周捲起巨大的螺旋水帶,浪濤飛灑,轉眼間便衝到水妖主艦船頭。周圍水妖被那急速飛旋的水帶捲入,登時慘呼一片,四下拋落。

姬淚垂眼前一花,身不由己的離地而起,被吸入那水帶漩渦之中。耳邊轟鳴,全身轉瞬溼透。忽聽拓拔野低聲笑道:“借你嘴唇一用。”話音未落,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溫暖的嘴唇立時壓到她的唇上,舌頭頂開她的貝齒。一道強霸已極的真氣便從她的口中湧入。

水帶急舞,天旋地轉。姬淚垂又驚又怒,隱隱之中又有說不出的歡悅。腦中一片混亂。黑暗中,那暴虐乾渴的慾念又從腹中洶湧而起,貫穿每一處經脈與肌膚。直想縱聲哭泣,將這少年緊緊抱住,撕咬成碎片粉末。然而全身綿軟,虛脫無力。

恍惚間感到那少年的體內真氣急旋,傳來強大的螺旋吸力,將自己腹內的定海神珠一寸寸的吸起。姬淚垂驀地驚醒,這才明白他的意圖用心。驚怒交集,卻絲毫無計可施。猛然間,定海神珠滑過唇舌,被拓拔野倏然吸入。

拓拔野大笑道:“多謝了。”氣旋突止,水帶崩散。姬淚垂急速落下,重重的撞在船板上,周身骨骼疼痛若散。她心中又是羞憤又是驚異,空洞茫然,五臟六腑彷彿被瞬間掏空一般。眼角忽然流出一顆淚來。冰冷的淚水滑過面頰,讓她初次覺得自己如此脆弱。

拓拔野一擊得手,立時御風轉向,朝著百里春秋與夔牛急速掠去。雷聲轟響,雨暴風狂。百里春秋坐在鳳尾龍上飄飄若仙,春秋鏡金光眩目,夔牛的頭已被納入鏡中。腳上絞纏的冰蠶絲網也被一點點的拉起。

眾水妖見他兔起鶻落,勢不可擋,閃電般擊倒姬帥,逍遙而去,都是驚懼交加。一時間愣在當場,目瞪口呆,連號角戰鼓都忘了吹奏。龍族群雄驚喜莫名,擊掌長嘯。

拓拔野手掌翻舞,斷劍飛旋,落入掌心。默唸封印訣,意念如潮,白龍鹿從浪中沖天飛起,身上已經附滿海木蠶蟲,悲嘶不已。拓拔野撫摩它的頭,道:“鹿兄,多謝你了。”一掌拍在它的背上,綿綿真氣瞬息湧入,登時將所有海木蠶蟲震得盡數飛出。毫不停頓,將白龍鹿封印入劍中,繼續踏浪飛奔。

與百里春秋相距不過十丈之際,拓拔野拔出珊瑚笛,橫置唇邊,悠揚吹奏。笛聲狂野,如銀蛇亂舞,虎嘯山林。他以意念感受夔牛的精神,即興吹奏,隨心所欲。滔滔真氣隨著笛聲肆意激揚,高亢恢弘。笛聲猶如魔咒,將拓拔野的強大念力源源不斷的切入夔牛體中。

這正是五行魔法中皆有的靈犀魔法。即感應彼此意念,心智相通,以神器傳達念力,遙相作用。靈犀魔法兇險之處,在於感應雙方需完全心智相通,且彼此絕無惡意。否則必受重創,魂飛魄散。拓拔野僅與蚩尤試過此法,並不圓熟。但眼下形勢危急,也顧不得許多了。

百里春秋聽那笛聲狂野憤怒,宛如一隻桀驁不遜的野獸在曠野上肆意奔跑呼嘯,又如同江河氾濫,恣意喧囂。層層巨浪般的真氣移山倒海之勢撞擊而來,衝得自己氣血翻湧,如風中垂柳,浪中扁舟。這少年真氣之強,已有領教,但此番力道之強,竟似更勝於前。雙耳雖早已塞住,但仍可清晰聽到那恣肆的笛聲。

最為驚駭惱恨之處,笛聲中似乎有一股極強的念力破入春秋鏡的念光,撫摩觸動夔牛業已被春秋鏡鎮住的靈魂,不斷的喚醒,不斷的鼓舞。片刻之間,那夔牛混沌的意念似乎已逐漸甦醒,那狂野奔放的靈魂,彷彿逐步融入笛聲,隨之跌宕奔騰。

他的念力在水族中可排前十,借這春秋念光鏡的威力,又增加三倍有餘。以如許強勁的念力,竟似也控制不住那夔牛的復甦。那少年念力之強,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笛聲急促,夔牛的魂靈在那迅疾、狂野、驕傲的韻律中迅速解凍。強健巨大的身體,在金光中有力的掙扎跳躍,昂首怒嘯。吼聲如焦雷連奏,剛猛無匹,幾將百里春秋震得肝膽盡裂。

笛聲越來越熱烈高亢,夔牛的吼聲也更加駭人心魂。海上狂風巨浪,都隨著那笛聲與怒吼肆虐奔騰,沒有定海神珠的鎮壓,這吼聲與風浪變得無以抵擋,眾水妖戰艦飄搖傾擺,險狀迭出。

百里春秋驚怒交集,集中意念,聚力反擊。以他的真氣、念力與經驗,再加上神器春秋鏡,單一較量,或可勝之。但同時與拓拔野及這“荒外第一兇獸”對峙,卻是力不從心。笛聲狂肆,吼聲震鑠,手中的春秋鏡竟逐漸抖動起來。那笛聲、吼聲與強大霸烈的真氣交織在一起,宛如巨浪翻湧,將他淹沒其中。三股念力互相交扯,相持越久,百里春秋便越是落處下風,心中驚畏之心越盛。

眾人遠遠的瞧見那夔牛在春秋鏡金光之中曲伸舒展,逐漸昂立,甩頭奮蹄,氣勢軒昂。拓拔野灑然而立,悠揚吹笛。依稀可以瞧見,那笛聲在風雨之中,如同青色光環,一道一道的擊向百里春秋。而百里春秋身形飄搖不定,鬚眉亂舞,如落葉隨風。春秋鏡在手中微微震動。

拓拔野此曲吹來完全沒有苑囿,依據自己與那夔牛精神的共鳴處恣意吹奏,酣暢淋漓,快意無比。只覺自己的意念宛如潮水般隨著那笛聲卷湧到夔牛身側,與它那狂野的魂靈在風雨中喧囂共舞。滔滔不絕,呼嘯恣肆。夔牛歡愉跳躍的念力,與自己相呼相應,將那強悍兇暴的春秋鏡念光打壓得寸寸退卻。體內真氣也隨心所欲,由這笛聲收放自如。

百里春秋的意念力被那交叉匯合的兩道念力迫得縮微後退,太陽穴劇跳作痛,頭疼欲裂。夔牛的魂靈就這般一點一點的從他的掌控中滑落出去,突然之間,聽到那夔牛一聲震天裂地的怒吼,春秋鏡劇烈震動,險些脫手飛出。意念瞬息崩潰,感覺到笛聲中那股強大的力量,終於將那夔牛從金光之中硬生生的劈手奪去。

夔牛高高躍起,仰頸怒嘯,雷聲暴響,光芒萬丈。頃刻間海上波濤狂舞,巨浪滔天。戰艦翻傾,水妖被那吼聲震死落海者不計其數。而那笛聲突然變得歡悅激昂,彷彿碧海晴空,風行萬里。

百里春秋面如槁木,雙目怒火欲噴,卻又驚懼交加。他精擅御獸之術,素以此自傲,但今日竟被這無名小子以笛聲將這夔牛反御而去。羞怒之盛,莫以此為過。半晌才沙聲道:“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風舞長袖,衣帶如飛。拓拔野傲立於浪尖之上,將那珊瑚笛悠然反轉,斜斜插入腰間,微笑道:“湯谷城,拓拔野。”

※※※

東南吹來的海風溫暖而潮溼,夾帶著濃郁的花香。由舷窗向南眺望,碧波浩淼,白雲變幻。那古浪嶼在朝陽下照耀下,金樹銀花,如同海上仙山。遠遠望去,依稀可以瞧見刀兵旗幟,隱伏其間。島東巨石之上,一個偉岸少年傲然而立,從千里鏡中望去,狂野剽悍,滿臉驕傲不羈的神色。雖然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卻隱隱有君臨天下的霸者風範。

蘇柏羊齒沉吟不語,放下千里鏡。船艙之內眾將齊刷刷的望著他。他看了一眼丁蟹,道:“丁將,你所說的自稱喬羽之子的小子,便是他麼?”丁蟹冷冷道:“生平奇恥大辱,怎會忘記?”眾將騷然,冷傲自負的十戈刀竟然當真便是敗在這個黃毛小子手中。不知這小子有何能耐,竟能丁蟹的手臂斬下一隻來。蘇柏羊齒點頭道:“既然是喬羽之子,那便無論如何也要拿下。”

眾將聞言大喜,躍躍欲試。蚩尤與當日那神帝使者拓拔野,四年來一直是水族緝拿的第一等要犯,倘若能將之繩縛,青雲直上指日可待。蘇柏羊齒的“龜蛇軍”乃是號稱天下第三的水師勁旅,不僅有百餘艘百人大船、一萬兩千精兵、數百強將,還有六十餘名一等巫師,乃是水族寶石城稱雄東北海域的根本。以此兵力當足以橫掃這東海小嶼。

前日邂逅十戈殘兵之時,龜蛇眾將見驕狂跋扈的十戈軍慘敗,心中大有幸災樂禍之意,對這飛來戰功,都心癢難搔,極是覬覦。當下日夜兼程,百餘艘大船將這東海小島團團圍住。

但這蘇柏羊齒別號“萬年龜蛇”,素以謹慎著稱。帶領水軍五十年,從無敗績。其中一個最大的原因,便是從不打任何沒有把握的戰。對峙一夜,竟然按兵不動。蘇柏羊齒輕輕敲打桌子,沉吟道:“這戰是非打不可,只是需瞅準時機,務必一舉殲滅。”

部將對他性情瞭如指掌,聽他此言,知他仍在猶豫。果然又聽他道:“此次我們出征東海,乃是為了與水娘軍互為援引,獵殺夔牛製成戰鼓,然後再與丁將的十戈軍三箭齊發,攻襲龍族。眼下丁將十戈軍被湯谷匪寇所乘,而水娘軍又遲遲不來會合。形勢極不明朗。湯谷匪寇底細不明,不知是否與龍族暗中勾結。倘若我們此時貿然進擊,如果不能將賊寇一舉拿下,又被龍族所乘,那便是全盤皆輸。”

丁蟹冷冷道:“依照蘇將之意,什麼時候才是最佳進攻時刻呢?”蘇柏羊齒清臒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摸了摸雪白的長鬚,道:“圍而不攻,伺機待發。倘若水娘軍順利歸來,挾夔牛皮鼓之威,大舉進攻,唾手可得。即使水娘軍不能順利會合,也可等到這幫賊寇精神懈怠,鬥志消磨之後,予以突襲。”

正說話間,忽聽遠處西邊海上傳來驚天動地的雷鳴怒吼聲。船中眾人大震,臉上不約而同的綻放出欣喜之色,起身叫道:“夔牛!水娘子回來了!”紛紛奔出船艙,衝到甲板上憑欄眺望。

浩浩汪洋之上,遠遠的出現了數十艘巨大的梭形船艦,如龍鯊破浪,疾駛而來。眾人奇道:“那是什麼戰船?”突然紛紛變色,失聲道:“龍族魚龍艦!”蘇柏羊齒抓起千里鏡眺望,果見“龍”字大旗在每一艘戰艦上獵獵招展,船頭又都立了一竿小旗,似乎是“拓拔”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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