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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皎皎,清輝漾漾。西海波濤洶湧,層層白浪轟雷奔騰,衝卷著灰白色的泥灘。

那黑衣男子怪異地笑著,彎刀在手中嗚嗚旋轉,亮起一道道眩目的白芒;身形如鬼魅飄忽,朝著蚩尤、晏紫蘇緩緩走來,所過之處,泥灘上竟渾無足跡。

晏紫蘇彷彿突然舒了一口氣,拍著胸脯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眉刀羽真’鳩扈。”探頭四望,笑道:“老祖呢?沒隨你一道來嗎?”

鳩扈嘿然笑道:“晏國主只管放心,老祖他們都在萬里之外呢!”

晏紫蘇笑道:“鳩真人這話說得好生古怪,老祖沒來,我為什麼要放心?”她巧笑倩兮,音容嫵媚,瞧得那鳩扈有些魂不守舍,一味嘿然怪笑。

此時蚩尤腹中如絞,肝腸寸斷,恨不能立即從泥灘中衝出,躍入冰冷的海中消減這熾烈的痛楚。身上痛不可抑,心中卻是歷歷分明。眼下西海水妖為了寒荒國之事,幾已傾巢而出,這等緊要關頭,這眉刀羽真竟突然出現於此,絕非偶然。倘若當真是由西海老祖指使,則豈不意味著諸水妖業已懷疑晏紫蘇嗎?眼下被這水妖抓個正著,她處境之兇險,可以想見。一念及此,蚩尤心中驀地一陣驚怒擔憂。

鳩扈盯著蚩尤,兇光閃爍,故作訝然道:“咦?這小子不是被晏國主神針打得死透了嗎?怎地又活過來了?難不成是我眼花了?”

晏紫蘇瞟了蚩尤一眼,格格笑道:“鳩真人電眼如炬,怎會瞧錯?他就是那蚩尤小子。那日我回到眾獸山時,發現這小子竟然沒死,活蹦亂跳地在山裡奔走,料想他必定是有什麼闢毒寶物,詐死逃生,於是就一路追拿他去啦!費了老大的氣力,才在這西海邊上將他擒住,眼下正要給他下蠱,綁回北海呢!”

鳩扈哈哈怪笑道:“是嗎?想不到竟有人能在老祖與晏國王的合擊之下逃生,這可有趣得緊了。”

晏紫蘇翩然轉身,有意無意地擋在蚩尤的前面,笑道:“是啊!我也納悶得很呢!想不到這小子瞧來呆頭呆腦的,竟有這般能耐。”眼波流轉,嫣然道:“是了,鳩真人怎麼也回到西海來啦?難道寒荒國之事已經徹底平定了嗎?”

鳴扈嘿嘿道:“巧得很,晏國王那日前腳剛走,鳩扈就奉老祖之命,後腳跟去。”

晏紫蘇若無其事地笑道:“是嗎?那可真巧啦!”

鳩扈緩緩移近,彎刀韻律地旋轉,殺氣凜冽,逼人而來。嘿然道:“還有更巧的哩!那日在眾獸山中,鳩扈恰巧看見晏國王飛到天井崖下,救起了一個快死了的小子;又恰巧看見晏國主帶著這小子御風飛舞,一路朝西海而去。鳩扈眼神不好,依稀看出那小子像是死透了的蚩尤,心中老大的奇怪,所以就忍不住一路跟來了。”聲音陰冷,似笑非笑,綠豆似的小眼死死地盯著晏紫蘇的俏臉,彷彿要洞穿她的內心一般。

蚩尤心中大凜,這水妖一路跟蹤,必定瞧得分明,任由曼紫蘇如何狡賴也是無濟於事了。突然想到連日來,自己與晏紫蘇說話相處的諸般情狀都落入這水妖的眼中去,心中驀地一陣莫名的狂怒。大吼一聲,強忍劇痛,便想不顧一切地衝出泥灘,將其撕為萬段!

晏紫蘇突然回身,纖巧秀足閃電般壓在蚩尤的肩膀上,登時讓他動彈不得,笑吟吟道:“臭小子,又想胡鬧嗎?”傳音嘆道:“呆子,你能鬥得過他嗎?現在蠱蟲發作,正是最為兇險關鍵的時刻,千萬不要亂動。否則我可不管你啦!”

蚩尤劇痛焦躁,怒發欲狂。但聽了她的嬌媚話語,竟如清水澆頂,瞬間冷靜下來;心道:“是了,眼下我連螞蟻也踩不死一隻,又怎地與這狗賊相鬥?重傷未愈,這般冒失地跳將出來,非但無益,反倒給她增添顧忌。她機靈得很,定有法子對付這水妖。”當下意守丹田,強自忍住。

晏紫蘇回眸笑道:“原來鳩真人早就瞧見我啦!既是如此,為什麼不和紫蘇打個招呼呢?那不是太過生分了嗎?”嘆了口氣,嫣然道:“既然被你瞧見,那我就說實話吧!不錯,是我將這小子救活了。我早就說過啦!要靠他向真神領賞,討那本真丹呢!要是被老祖這般一掌打死,我的封賞豈不是泡湯了嗎?”

鳩扈嘿然道:“原來如此!難怪難怪。”忽地又皺眉道:“是了,鳩扈這一路上瞧見曼國主似乎對這小子關心得很,抱在懷裡噓寒問暖,親手作羹湯。嘿嘿,想不到殺人如麻的晏國主對囚犯竟是這般溫柔體貼嗎?奇怪奇怪,有趣有趣。”嘿嘿乾笑,竟似大有妒意。

蚩尤又是一陣大怒,倏地面紅耳赤,便要大吼恕罵;突然看見月光下,晏紫蘇俏臉跎紅,嬌喔羞怒之態,美豔不可方物,心中“咯咚”一響,竟似看得呆了。心中一陣亂跳,想到一路上的溫柔旖旎,呼吸窒堵,那羞惱憤怒竟突然變為說不出的甜蜜之意。

晏紫蘇格格笑道:“原來鳩真人竟是在吃這小子的醋嗎?既然如此,你也乖乖做我的囚犯便是。”

鳩扈那張麻臉驀地脹為紫紅色,在夜色中說不出的醜陋險惡,乾笑不語。在距離曼紫蘇六丈處站定,咳嗽一聲,嘿然道:“晏國王,咱們已經兜了萬里路了,現下就不必再兜圈子了吧?”

晏紫蘇嫣然道:“既然鳩真人有話要說,只管開口便是。”

鳴扈嘿嘿乾笑數聲,沉吟不語,一雙綠豆眼在她的身上不住地打轉。過了片刻,方才嚥了口口水、涎著臉道:“晏國王是明白人,難道還不明白鳩扈的心思嗎?”

晏紫蘇妙目中倏地閃過羞怒神色,凌厲殺氣稍縱即逝。蚩尤聽得又是憤怒又是納悶,心道:“這狗賊不知想要挾什麼?”腹內又是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汗水涔涔。

眼見晏紫蘇俏立風中,笑吟吟低頭不語,黑衣翻飛,玲瓏畢露;鳩扈麻臉上閃過怪異的神色,整張臉彷怫都因激動而扭曲了一般,往前走了一步,嘎聲道:“晏國主,只要你答應了我,今日之事,我便忘得一乾二淨,決計不向旁人提起……”

晏紫蘇仰頭笑道:“倘若我不答應呢?”

鳩扈一愣,目光陡然森冷,桀桀笑道:“那也無妨。鳩扈他日拜見老祖之時,自會將近日所見所聞,一一如實稟報。”

曼紫蘇格格笑道:“是嗎?也不知老祖是信你多些呢!還是信我多些?”

鳩扈陰冷地笑了幾聲,左手從懷中掏出一隻銀白色的四翅怪蟲,嘿然道:“老祖即便不信鳩扈,也應當相信這‘淚影蟲’吧?這一路上,它可是哭個不停哩!”

曼紫蘇花容瞬間慘白,笑容也突然凝住了一般。蚩尤劇痛欲狂,迷糊中覺得這“淚影蟲”的名字好生熟悉。驀地一凜,突然想起大荒中有一種罕見的奇蟲,傳聞它流淚之時,可以將當時所見的情景影印入淚珠之中;淚珠滾落淚囊,凝結為內有影像的珍珠,因而這種奇蟲名為“淚影蟲”。蚩尤驚怒之下,清醒大半。這水妖倘若己將自己二人一路情形影印於那怪蟲的淚珠中,晏紫蘇縱有千張嘴,也辯不分明瞭。

濤聲陣陣,海浪層層洶湧。潮水倏然淹沒了晏紫蘇的赤足,又倏然退卻。晏紫蘇低頭望著自己雪白的腳趾,笑而不語,似乎在思量著什麼。

鳩扈轉頭望望天空那輪明月,嘿然道:“晏國主,我跟了你們足有十日了,你可知我為什麼偏偏挑了今晚現身嗎?”

晏紫蘇臉色雪白,依舊笑而不笞。

鳩扈怪笑道:“嘿嘿,今夜是月圓之夜,再過幾個時辰,晏國主再神通廣大,也要變成一隻九尾狐狸。鳩扈雖然沒什麼本事,但要抓住一隻狐狸,總不是什麼難事吧?”突然語鋒一變,厲聲獰笑道:“晏紫蘇,若是識相,就乖乖地脫光了衣服讓老子玩個痛快!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就將你先奸後殺,連帶著這臭小子一起剁成肉泥!”面目突轉猙獰兇怖,周身黑衣蓬然鼓舞。

蚩尤此時方知這鳩扈竟是妄圖以此要挾,玷辱晏紫蘇。熊熊怒火轟然灌頂,氣得險些爆炸開來,雙目盡赤,狂吼道:“狗賊敢耳!”

鳩扈大怒,右手一抖,那彎刀“呼”地一聲,破空飛出一道雪亮的刀芒,閃電般斬入蚩尤頭側的泥灘。“砰”地巨響,泥漿迸濺,蚩尤只覺一股銳痛直刺骨髓,與體內蠱蟲裂痛相激,險些暈去。他這一刀只是虛晃,倘若當真發力,蚩尤眼下避無可避,早已被劈為兩半。饒是如此,其氣芒鋒銳,也令現下的蚩尤大吃不消。

晏紫蘇格格脆笑,花枝亂顫,嫣然道:“鳩真人為何對紫蘇這般不依不饒?”

鳩扈聽她溫言軟語,面上的煞氣不由又淡了下來,嘿然道:“曼國主,誰讓你這般撩人?那日鳩扈在北海潛龍宮見了你,連魂魄都找不回來了。嘿嘿,那時我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嚐嚐你的滋味。”說到最後幾字,竟連聲音也顫抖起來。

曼紫蘇笑道:“是嗎?那你便過來吧!”俏臉高仰,水汪汪的眼睛勾魂攝魄地望著鳩扈,淺笑吟吟。

鳩扈嘿然搖頭道:“嘿嘿,晏國主身上少說藏了千兒八百隻蠱蟲,鳩扈就算長了一千個膽也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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