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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花了比預想中更久的時間,才走到醫院外的主路上。
岑眠被躺在路中間的一個男人吸引。
今天北京迎來了一波大降溫,溫度重新回了零下,男人的衣衫卻很單薄,穿著一雙鞋底快踩爛了的布鞋,藍色的褲子明顯長出一截,邊角破破爛爛,軍綠色的襯衫像是洗了許多次,變得很薄,完全不防寒。
男人靠著道路邊的防護欄杆,縮成一團,背對他們,身下壓著一張硬紙殼。
硬紙殼上用記號筆,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
“為母治病,點歌十元。”
下面還貼了收款的二維碼。
程珩一推著輪椅在他身邊停下。
岑眠怔了怔,抬起頭來,看見程珩一正拿出手機,微微弓背,準備掃碼。
旁邊路過一位老太太,見了,趕緊扯住程珩一的手臂,好心提醒,“小夥子,別給,醫院門口的都是騙子。”
老太太餘光瞥一眼躺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壓低聲音說:“他老母啊,都死好久啦!”
“喲,這您怎麼知道的?”一旁揹著手看熱鬧的老大爺插話問。
老太太說:“一看您就不常來吧,這常來醫院的誰不知道。”
“見天兒的就躺在這擋道,三十多歲,有手有腳,寧願乞討也不肯去好好幹活。”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指著男人數落。
遠處一位衣冠革履的男人喊道:“媽——你又在跟人瞎嘮什麼。”
老太太朝他擺擺手回道:“來了來了。”
臨走前,她不忘叮囑程珩一,“小夥子,你掙錢也不容易,可別給了啊。”
老太太皺著眉,又看一眼地上的男人,嘖了一聲,道:“我就見不得這騙人的玩意兒,還有臉拿過世的老母來騙錢。”
岑眠看見老太太臉上嫌惡的表情,就差往男人身上吐一口唾沫了。
蜷縮在地的男人瑟縮了一下,不知是聽見了這句話,還是冷的,不過很快他又一動不動,背對他們。
一陣寒風吹過,岑眠穿著羽絨服,依然能到刺骨寒意。
她抿了抿唇,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一道清脆的AI女聲響起——
“支付寶到賬十元。”
程珩一側眸,微微訝異地望著她。
聽見手機傳出到賬提醒,地上男人動了動僵硬的身體,遲緩地坐直起來,露出懷中抱著的一把破舊二胡。
男人的頭髮很長,亂糟糟,不知多久沒洗,鬍子拉碴,臉上的表情木然。
“要點什麼歌?”他問,聲音像是從破風箱裡拉出的。
男人抬起頭,看見了程珩一,麻木的眉眼忽然活絡起來,“程醫生,是你啊。”
“之前你點的歌,我回去學會了,就拉那一首吧。”
岑眠聽男人的語氣,好像與程珩一很是熟稔,也沒問是誰轉的賬,見了他就以為是他付錢點的歌。
男人盤腿坐著,二胡抵在腿上,持弓拉琴。
刺耳的聲音直擊岑眠的耳膜,像是鋸子在拉木頭。
二胡時不時還拉劈了,她感覺到腦仁一抽一抽的疼。
許是因為太難聽了,惹得行色匆匆的路人們頻頻側目,有小孩捂嘴偷笑。
偏偏男人拉得投入,閉著眼睛,沉浸其中。
雖然他二胡拉得實在不怎麼樣,但在聽了一段後,岑眠還是辨認出了其中熟悉的曲調。
男人拉的音樂是五月天的《盛夏光年》,她最喜歡的一首歌。
“……”岑眠悄悄抬起眼,看向程珩一。
感受到她的目光,程珩一垂下眸子。
岑眠撞進了一雙清朗的眼眸裡。
偷看被發現,她一時不知所措,別過臉,躲開了他的目光。
一曲終了,總算結束了對大家耳膜的折磨。
男人似乎也不甚滿意,用手指擦了擦弓弦,不好意思地笑道:“這首曲子不適合二胡拉,我再多練練。”
“已經很好了。”程珩一說,他的手搭上岑眠的輪椅,“今天天冷,你也早些回去吧。”
男人將二胡重新抱回懷裡,凍得乾裂的嘴角咧了咧,“回去也一樣冷,不如在這兒熱鬧。”
他見程珩一推著輪椅,看向坐在輪椅上的岑眠,粉色羽絨服裹得嚴實,小小一團,眼睛潤得彷彿能沁出水來,粉雕玉琢,跟瓷娃娃似的,正好奇地打量著他。
男人見過許多種的目光,嫌惡他的、鄙夷他的、可憐他的、不敢看他的,卻頭一次見如此純粹的目光,沒有摻雜任何的情緒,像是一捧純淨的清泉,不曾沾染雜質。
“哎呀,這是你妹妹嗎?”男人這麼問。
大抵覺得以程珩一的品行,推斷出程家人才能養出這樣乾淨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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