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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營門關到中原,李持酒一路上幾乎不知道是怎麼回來的。

他只管沒日沒夜的趕路,實在困了,就隨便找個地方倒頭便睡,甚至不必去找什麼酒肆客舍,就在路邊的草堆裡,樹林子中都能閉上眼睛睡一覺。

若餓了的話便遇到什麼就吃什麼,若是看到人家吃飯,他上去拿兩個饅頭,人家瞧他生得英武俊美,又是軍爺打扮,自然不會為難,若逢了集市,便隨便拿些東西吃,起初還知道用錢買,只是也不管人家要多少,掏出一塊銀子扔下了就是。等到身上沒錢了,也不囉嗦,看見什麼抓了便走就是了,但凡有人攔著或者辱罵,他都不理會,可若是有人敢動手,自然不等近身,就給他踢得遠遠的了。

只是每次在李持酒闖了禍、走後不多會兒,總會有人及時來到,或安撫那被打的人,或者塞銀子給他們補償,然後才又匆匆上路趕著而去。

這一路而行,李持酒就像是一個吃吃睡睡的木頭人,剩下的時間只在馬上。

等過了十四城,他的馬兒已經換了五六次了,說來也怪,總在他的馬匹支撐不住的時候,就會看到或有馬幫,或有客商之類的經過,要不然就是在無名的村頭有幾匹“野馬”田埂子上吃草,或者在樹林裡溜達,就像是“從天而降”,“特意”為他預備的。

李持酒則扔下自己的那匹,再搶一匹力氣足的,話也不說就走了。

他出營門關的時候才是五月初,本來按照尋常的腳程,路上至少也得走兩三個月,但他這樣不吃不喝、日夜兼程的趕路,竟在六月初的時候便進了京城地界!

再次回到京城,看著滿眼的樹木蔥蘢,衣冠鼎盛,巍峨的城樓,繁華的街市,李持酒就像是冬眠過後,地底下才鑽出的草芽兒,正緩緩甦醒過來。

他提著韁繩,打量了須臾,便疾馳入城門。

城門口正有五城兵馬司的統領在巡邏,突然看到一道突兀醒目的身影闖入眼簾,卻還未看清楚長相。

他本能地警覺起來,正要上前攔住,卻給旁邊另一個人一把拉住。

那統領詫異,回頭看時,卻見竟是順義侯趙申平,向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剎那間,李持酒已經縱馬進了城了。

卻正在這會兒那統領總算看清楚了他的臉,頓時激動的渾身發抖,失聲說道:“侯爺,那、那是……”

趙申平卻笑的泰然自若:“是啊,那就是。”

那小統領聽了這話,情難自已,驚喜交加地:“可是卑職聽說皇上在北關不肯回來,怎麼竟、悄無聲息的獨自一人就回來了?”

趙申平笑道:“悄無聲息嘛,那是因為你不知道而已,至於獨自一人,也是未必。”

兩人說話的這會兒,那邊李持酒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在此刻,卻又從城外進來了幾匹馬,馬上的人雖然是尋常百姓裝扮,但一個個身形矯健,眼神銳利。

其中為首兩人看見趙申平,便向著他使了個眼色,順義侯也微笑著點了點頭,那幾個人便面不改色地去了。

且說李持酒一路所向自然是衝著李府的,畢竟東淑已經嫁了過去,自然是在那裡。

到了李府的尚書街,遠遠地就看到有一道人影站在門前,李持酒一眼看到那道卓然出塵的影子,原本冷寂如冰湖的心中猛地竄出了一股怒火。

他打馬上前,馬兒還沒有止住,人已經從馬背上掠了下來:“李衾!”

李持酒咬牙切齒唸了這聲,衝到了李衾跟前,想也不想,右臂猛然揮出,便一拳擊向李持酒臉上。

他所有的悲怒交際,都在這一拳之中了,竟似有雷霆萬鈞的勢頭,若是個普通人,早給這凌厲的拳風先襲倒了。

在李衾身後本有許多侍從站著的,見狀各都色變,有人幾乎按捺不住要上前,可又礙於先前李衾的吩咐,不敢妄動。

而面對這樣挾怒歸來的李持酒,李衾自然是早有預料,他仍舊是不慌不忙地,只是在間不容髮的瞬間抬臂一擋,恰恰將李持酒的手腕擋住了。

只是李持酒一路披風戴雨,心裡還藏著雷霆怒火,哪裡就肯善罷甘休,一拳不成立刻又要繼續。

就在此刻,李衾道:“你到底是想見她,還是想跟我在這裡打?”

李持酒的手停在半空,他的眼珠有些窒似的挪了挪:“你說什麼?”聲音都是沙啞的,跟先前的清朗明銳判若兩人。

李衾收了手,後退一步,淡淡的說道:“走吧。千里迢迢趕了回來,總不能一面兒也不得見。”

這模稜兩可的一句話,差點兒又讓李持酒跳起來,他看著李衾那巋然如山嶽的背影,真恨不得上去一掌打死,但又給他方才那句話勾著心,手指微微發抖,卻無法再動粗了。

李持酒立在原地,周圍的所有景物都彷彿在身邊虛化,晃動,雙腳像是踩在棉花堆上,想動又不敢動,生怕不知哪一腳踩空,就粉身碎骨萬劫不復了。

這近一個月他幾乎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若不是之前也習慣瞭如此,早就倦累交加,撐不住了。

此刻他拼命地定了定神,深深地反覆呼吸了片刻,竟也跟著李衾向著府內走去。

而在前頭的李衾,雖然看似鎮定,實則趁人不備,輕輕地抬起右手揉了揉左邊兒的手腕。

剛剛李持酒那蠻力一擊,雖然他看似不動聲色的化解了,但兩人手腕相撞的剎那,那股大力仍是差點兒讓他撐不住,幸而他的底子還在。

此刻李衾突然想到了蕭憲當初在馬車裡訓斥自己說的話,不由在心中笑著自嘆:“果然不該跟這渾小子比這些。”

李持酒在後面默默跟著,這李府甚大,他當初雖然曾摸過來,但若說青天白日之中,還是第一次來。

但不管是黑夜裡摸來還是大白天的,李持酒心中的想法兒都沒有改變過——他還是這麼痛恨李府的宅邸實在大的離譜。

他看著李衾在前頭不緊不慢的,終於按捺不住:“李衾,我把醜話說在前頭。”

李衾頭也不回的,淡淡道:“請說。”

“你、你給我聽好了,”李持酒盯著他的背,像是要用目光在上頭燒出兩個洞:“你要是讓我見著她、就像是上次你巡北關一樣的情形,我必立刻殺你!”

聽了這樣殺氣騰騰的話,李衾卻仍不為所動的:“哦,是嗎?”

“你別不信,我、我不僅要殺了你,還要將你碎屍萬段,將你……”李持酒狠狠地磨著牙,臉色猙獰。他像是要挾,又像是要用要挾截斷那個他無法接受的局面,“你已經害過她一次了,若這次還是在你手中……不僅僅是你,還有你們李府!都要給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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