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桐桐的手拽着被子上的缝合线,不住的扯啊扯的,还小心的朝外瞄了一眼,“叔父,咱俩说点悄悄话,别叫尹禛知道。他要知道了,一准会骂我的。”
你说,叔父不告诉他。
“我要是您,我会回去……他现在不敢拿我们在乎的人怎么样,那我就去四处活动。您别觉得他不怕人言,好似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其实不是,他心里怕着呢。只是越发的无奈了而已!何况,近距离才能看清他有多痛苦,他的日子有多受折磨。您想啊,他与太子之间,嫌隙已成。平王蠢的四处窜火,最是好用。还有个一直隐而不发的三皇子以及心存怨怼的五皇子。
若论起伤人,敌人的刀捅过去,他有愤怒,但少有痛苦。可至亲之人呢?他的子女失和,他与子女反目,他与皇后离心,连李妃都处处防备于他……众叛亲离不算痛,被至亲之人千刀万剐,那才是最痛的。”
横竖不是他对着他的至亲动刀,就是他的至亲对他动刀。刀子在他们之间划拉,才最最解恨。
桐桐看着尹继恒,“添油加醋,火上浇油,隔岸观火,看一场场大戏,这是您这十数年隐忍该得的。您居中,我们和周王府在两翼。如今,咱们互为臂助,才是效率最高的。况且,来年,镇北还得向周边的州府县收缴赋税,我们需要随时洞悉朝堂的动静。”
她攥着尹继恒的手,“叔父,您也看了,他们父子不和,咱们就有空子可钻。而咱们呢?咱们只要父子齐心,叔侄不相疑,兄弟可相托,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圣贤不都说了吗?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咱们而今占了天时,得了地利,唯一缺的便是人和。
尹禛一对上您就急躁!您说,跟不相干的人,他犯得上吗?这不仅是急事态,急您的固执,还是急您的不信任。我们连深大哥他们都舍不得,我们又怎么会舍得您呢?看您这样,我们更难受了!这都是为了我们,您才成了这个样子的。他是心疼您呐!他总觉得是他做的不够好,您才……”
说着,她便哽咽的摇着对方的手,“叔父,他真的尽力,他会努力叫您满意的。您疼疼我们,也给我们个机会疼疼您,成吗?”
尹继恒被这孩子说的呀,眼泪顺着枯槁的面容不住的往下流。良久,他从袖子中摸出一块乌黑的玉佩,递给桐桐:“这是东宫旧物了,你拿着吧。”
啊?
“回头叫人给你送册子去,人手和钱财都交给你。以后你全权处理。”
桐桐将额头贴在尹继恒的手上,眼泪真的下来了,无声的落泪,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尹禛站在门外,缓缓的闭上眼睛……
第1432章风云际会(72)
桐桐把玩着手里墨玉做的玉,面色特别复杂。沉默了良久她才问尹禛,“叔父他……这些年一定是在后悔当日的决定。”
尹禛放下手里的笔,“他应该是没想到,天和帝真敢要了那么些孩子的命。周王府地位不同一般,他觉得王府的孩子送进去应该没有大碍……”要不然,谁明知道那是一条死路,会送自己的孩子去呢?他的一个误判,要了他自己孩子的命。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
包括大房的亲侄儿,也因此把命丧了。
这个结果,叫他无法面对父母,无法面对兄弟,无法面对妻妾。他活过来了,结果却是这样的。这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不后悔,都是假的!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带走他的孩子的。
而这些,他又怎么能说的出口呢?人人都把大义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他只能戴上这个帽子,终其一生,只怕都无法与自己和解。
所以,面对他们这些孩子,他心里未尝不矛盾。
是的!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在孩子那样被抱回来的时候,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尹继恒拿着手里的小木马,然后掏出小小的刻刀,一刀一刀的细致的雕刻。桐儿那个孩子呀,怕是猜到自己的心境了。
是的!谁会舍得自己的孩子呢?连那小小的马奴都知道庇护自己的孩子。若是明知道那是死路,若是明知道尹继郭会要了孩子们的命,他还会下那样的决定吗?
不会的!不会的!一日一日再一日的问自己,答案依旧是否定的。
就像是林家,林熊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他才换下了亲侄女。反之呢?他真的能狠下那个心吗?
可这些,又能说于谁知道呢?父亲其实是知道自己后悔了,可兄长怕是一生都不会原谅。而夫妻之间门,已有十数年不曾见面了。她们是恨他的,恨的刻骨铭心的。
有时候想想,说后悔,对不住死去的故人;说不悔,对不起活着的至亲。
怎么做是对的?
怎么做又是错的?
不知道了!若是没有这股子恨意支撑着,他是否能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
就在刚才,桐儿说,你疼疼我们,也叫我们疼疼你。
这句话真跟一把刀似得戳到了心里,他疼过这些孩子吗?没有吧!可孩子们还是想疼疼他的。
对故人有愧,对至亲依旧是有愧。
真就觉得,当年若是死的是自己那就好了!就好了。
木屑一点点滑落,他慢慢的收起了手。将小木牛贴身的揣着,问刀疤:“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没人能指责您错了!
“谁都没错。”尹继恒叹气,“十几年都等了,我想三五年我还是等的起的。尹禛说三五年必见结果,那我哦就等三五年。叫咱们来做,三五年咱们也未必能报仇。那就看看,等等三五年之后的结果。若是三五年之后,他没做成,我再补救,还来得及吧。”
“当然!咱们这些老兄弟还在,不用令牌,您的话就是令牌。”
嗯!那就走吧。桐儿说的对,回京城去,看着尹继郭痛苦挣扎,才更能解恨。
一辆车马,后面是雪耙子,慢悠悠的上了官道。
在岔路口的亭子里,尹禛和桐桐等在这里。
刀疤脸低声道:“侯爷和夫人来送了。”
“停下来吧。”
‘吁——’的一声,马儿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