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东懂了:“水渠修的好,且年年有整修,并无过多的淤泥堆积。”
嗯!
眼看禹州城的能看的见轮廓了,曹东光就催:“侯爷,得赶紧的,这个时候再不启程,只怕天黑进不了城了。”
尹禛摆手,“不着急。”他将脚下的靴子脱了,往边上的田里去了。才下完雨,地里没干透,没法下麦种。他得用脚探一探,看这场雨到底渗了多深。
吕大力在边上喊:“爷,您上来吧,您要看属下下去便是了。”
你不懂,脚踩进去才知道这地到底如何。
趟了一圈出来,脚上被划拉出血口子了。
吕大力急了:“属下回去怎么跟夫人交代。”
“喊什么,等回去就好了,你说夫人怎么知道?”
吕大力小声嘀咕:“有什么是夫人不知道的?”
少啰嗦,他得走到水渠边清洗脚上的泥。才一过去,不远处就过来一骑驴的老者,看见他这样就笑:“小伙子,长的好生俊秀,是南边人吧。这边的田便是再湿,也没有泥鳅。水渠下面是青石板,钻不了那玩意。要玩水呀,去野塘子里,不过可得提醒你,别进去的深了……”
尹禛将脚上的泥洗了,这才看老者,见他打着赤脚,脚上的泥都干了。手里提溜着两双草鞋,他就笑着邀请,“老丈不来洗一洗。”
老者从驴上下来,也坐在边上,问说,“是客商呀?还是游学呀?”
尹禛就笑:“老丈猜呢?”
这老者看了吕大力带着的人,上下扫视了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才道:“那老丈可猜不出来。”
尹禛指了指老者手里的草鞋,“方大人,可否讨要您一双草鞋穿?”
老者一愣,看向这少年,“小老儿可不是什么大人。”
尹禛指了指吕大力,“出来没瞒着人,特意没叫换靴子。一路行来,你是第一个见了靴子变色之人。再加上您的年纪,以及说话的口音,还猜不出来吗?”
说着,就从老者手里取了一双草鞋套在脚上,然后起身,郑重的对着老者一礼,“方大人为官一十一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造福一方子民,请受禛一礼。”
方大同赶紧避开,然后上下打量这少年,“原来这就是镇北侯!”他朝后一退,行礼,“下官见过侯爷。”
礼未下,尹禛一把扶住了,“老大人劳苦功劳,免了。”
方大同心里叹了一声,预感到了,这位一来,准没好事。
他笑了笑,“侯爷是路过?还是?”
“专程来找方大人的。”
果然!
方大同便牵着他的驴,打着赤脚往前走,不问对方干嘛来的,只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农事,“侯爷必不是贪玩捉泥鳅去了。”
“一路看来,禹州的水利做的极好。想来方大人是通水利之人。”尹禛陪着他走着,“利用地势,达到最大限度的延展灌溉区,了不起。”
方大同自得了起来,“侯爷亦是懂水利的?”
“略懂。”
方大同便问说,“在侯爷看来,可还有要完善的地方?”
“自是美中不足的。”
方大同挑眉,“愿闻其详。”
“你权限有限,只能在禹州一地规划。可河流东西南北,分支极多。这若是全盘规划呢?一条支流都能横穿数府,可各府的情况不同,你协调不了。”
方大同苦笑,“侯爷……一针见血。所以,为了这一府百姓,还是多耗费许多人力物力的。”
“在能来的范围内把事干成了,倒是不能苛求。”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着,说的都是兴修水利遇到的问题,当时是怎么解决的,又是怎么构思的,竟是十分的投契。
吕大力不住的看侯爷的双脚,本就破的脚,如今穿着草鞋走在这路上,他都看见那脚磨破了,血都渗出来了。可侯爷还是无所觉的就这么走着,面无异色的跟这位方知府谈笑风生。
这么走着,必然是天黑前到进不了城的。
眼见天擦黑了,方大同也没等来谁提醒一句该骑马赶路,一低头就见这少年脚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草鞋的鞋底,他站住脚,看向这少年,“侯爷,您可知下官的履历。”
“知!”
“当年的老知府忠心于先太子殿下,因此,不愿意侍奉新君,挂冠而去。而小官,便是那个人人都骂得的……官迷!为了升官,背弃读书人的忠义,当了这个官。下官并非是先东宫旧臣。”
“我亦知。”
“下官不仅不是先东宫旧臣,下官对先太子……还有颇多微词。”
曹东才要插话,尹禛摆手,看着方大同,“方大人请讲,是非功过,总会有人说的。既然人人都夸父亲是个君子,是磊落之人,那自然是容的下别人的议论,不管对与不对。活着是如此,人去了,自然也当是如此。父亲他不会怨怪,为人子者,又怎么能怨怪呢?方大人只管放心讲便是,恕你无罪。”
方大同朝拱拱手,这才道:“在下官看来,先太子无御天下之能。他是个好人,是个君子,是个郎朗如明月一般皎洁之人,但却不是个合格的储君。”
说着,噗通往下一跪,朝东边叩首,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不起身。
尹禛叹了一声,“方大人,起来吧。说了,恕你无罪。”
“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