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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珠多吉也是面有愧色,便道:“我願為寺中修此石階,多有打擾,請法師海涵!”

那倆和尚悵悵的:“不必如此,寺中長老已有交代。”

方天至心中感慨,卻也無話可說,便與倫珠多吉話別:“貧僧先行上山了,有緣再見時,希望法師已然通慧!”

及至話別,紀曉芙也未插言一句。兩人復又拾階而上,到睡佛寺拜過佛祖後,她卻多拿出一錠銀子,供奉在了功德箱中。方天至瞧見了,不由心塞,明明同屬佛門,峨眉派女弟子出行在外,怎就如此闊綽,羨煞人也!紀曉芙見他看來,不由微微笑道:“倫珠多吉法師事佛甚誠,睡佛寺上下亦令人欽佩。我幫不上甚麼忙,只好多留下一點心意。”

方天至也只好嘆口氣,道:“阿彌陀佛!”

再過睡佛寺,稍行片刻,兩人便到了天柱峰腳下。只見蒼山萬仞,古樹如雲,深翠重疊如海,白雲尚且只在山腰之間。雲影飄浮間,隱約能瞧見一點屋宇虛影,想來便是金襴寺了。他們一齊攀至半山腰上,忽而便見到一處廣闊平臺,視野為之開朗。只見雲海翻騰間,斷崖深不可測,而不遠之外,高山之上還有高山。在那山麓之下,正有一處廟宇伴雲傍樹坐落。兩人照舊入寺拜佛,但寺中有聞方天至為少林圓字輩僧人,竟特地來人相陪。

那人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和尚,法號嘉明,生得慈眉善目,十分喜氣。他陪方天至二人遊覽寺院後,又特地引人來天柱峰南,道:“此去西南,請圓意法師與紀施主見一奇觀。”說著,三人已繞過一片山壁,於樹木稀少開闊處,忽見遠處斷崖之邊,聳立著一塊巨大石屏,與蒼山雲海對望,又危臨萬丈深淵,觀之恰似天降,那石間刀劈斧鑿出一道細縫,縫中石塊如鎖,使那石屏宛若一道接通九霄的天門。

嘉明道:“這石門名叫華首門,即為當年飲光迦葉尊者入定之處。此地勢高,幾可俯瞰周遭群山。若於夏秋時節,遠處山雨大作,此地卻仍晴好,只能聽到雷聲滾滾而來,故而有一觀名叫華首晴雷。本寺曾有高僧於此處聽雷,從而大徹大悟,成就一身精奧佛法。”

方天至不由雙手合十,恭敬道:“善哉!”

嘉明微笑回禮,又與二人道:“天色已晚,二位不若回寺中用些齋飯罷。”

第二日一早,方天至與紀曉芙同寺中長老作別,終究結束了這雞足山之行,回頭向北,往峨嵋去了。此時兩人內傷痊癒,行路比來時更快,未及一月,便回到了樂山腳下。故地重遊,青衣江畔的大彌勒佛上,佛閣破損依舊,還未來得及修好。方天至到凌雲寺中先與寺中長老致歉,為了紀曉芙聲譽考慮,並未說出具體事由,只言明稍待時日,定會回來。

話罷,他攜著紀曉芙,在寺廟後頭的林口長嘯一聲,嘯聲滾滾傳出,驚起飛鳥無數。紀曉芙不由抬手將雙耳捂上,而方天至一連長嘯三聲才停,他前些日子為了救人,不得已將靈峰扔在了樂山,如今它虎入山林,未必肯歸,來此喊它只是嘗試罷了。

方天至靜等了片刻,正要與紀曉芙說“走罷”,卻忽而見層疊樹木中一條白影翻出,不多時靈峰竟從林子裡鑽了出來。它甫一露面,先自大吼一聲,猝不及防間朝方天至猛地撲來。

紀曉芙嚇了一跳,不由道:“小心!”

而方天至哈哈大笑,雙臂朝前一抬,恰將靈峰兩隻撲來的前爪握在手中。靈峰一張血盆大口直朝方天至光頭咬來,但在毫釐之間,又沒有咬落下去,它又張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伸出舌頭舔了下自己的鼻頭,自方天至手中抽出兩爪,撓了下地。

方天至極為高興,沒想到靈峰還願意出來,不由十分愛惜的摸摸它的腦瓜,但只摸了一下就又被靈峰躲開。它繞著紀曉芙走了半圈,歪著頭看了她一眼,轉又踱回了方天至身邊。

方天至笑道:“難為它願意繼續跟著我。咱們這就去峨嵋罷。”

紀曉芙見他開心,便也開心。可思及迴轉峨嵋,復又惆悵。兩相思緒交加,只覺柔腸百結,又無人可訴,但她臉上不顯,也笑道:“好。”

峨眉山距此地頗近,一二日間便到了,且一路也未見到楊逍人影,方天至至此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不由大鬆一口氣,這一日便於峨眉山腳下與紀曉芙話別:“受傷多日,有賴紀女俠照顧,貧僧感激不盡。”

紀曉芙又是微微一笑。這一路來,她愈發話少,方天至心中若有所知,卻也不能明說。她此時聽他感謝之辭,卻不謙遜推拒,只忽而道:“我記得你右手腕上,原本有一串菩提子的。但自打那日在小相嶺上落崖後,就再沒見過。是遺失了麼?”

說起那手串,還是恩師空明在方天至五歲那年送與他的,至今已被他貼身帶了十三年,從未摘下過。當日情勢危急,手上無有它物可用,為了攔阻韋一笑,也只得將它甩出去,方天至事後想起雖不後悔,卻也心疼。但聽她問起,卻只道:“當暗器用了,只是小事,紀女俠不必掛懷。”

紀曉芙聞言,垂頭開啟香囊,竟從中取出一環菩提手串來。

那手串上的菩提子通體雪白,形狀如同未綻蓮花,觀之頗為清妙。方天至不由一怔,實不知她何時買了這東西。而紀曉芙則開口道:“折了你一條手串,曉芙心中過意不去,這一串菩提子,大師千萬不要推拒。”

紀曉芙從來不叫方天至“大師”,“法師”,若萬不得已要稱呼他,也只叫“你”。如今她竟開口這樣叫了,話語間合情合理,只一片感激之情,方天至張張口,沉默半晌,最終雙手接過:“多謝你。”

紀曉芙見他收下,不由嫣然一笑,又道:“那日在江上聽你吹笛子,覺得很是好聽。臨別在即,往後山高水長,可能再不相見,大師那一支笛子,能否割愛相贈?”

這笛子不過尋常竹笛,方天至那天在江上用1個積分買了100個,如今還有99個存在系統裡。此番話別,紀曉芙言語頗有深意,彷彿在做了斷一般。方天至思前想後,不忍拒絕她,便從包袱裡將笛子拿出來,遞給了她。

恰此時,天上雲霧漸濃,竟說下雨就下起雨來。這雨下的不大,朦朦朧朧,淅淅瀝瀝,緩緩地將山麓的樹、花、還有紀曉芙鬢間的青絲打溼了。

方天至將斗笠從背後摘下,道:“戴著罷。”

紀曉芙右手緊握著蒙了一層細雨的笛子,聞言不由笑了,笑罷則接過斗笠,用一種極其溫柔而嬌美的聲音道:“謝謝你。”她接過,但卻沒戴上,只捧在胸前。

最後朝他嫣然一笑,紀曉芙忽然之間轉過身去,未言告別,自往峨眉山上去了。

方天至目送她那道淡紫的身影緩緩拾階而上。

她再沒有回過頭來,便那樣握著笛子,捧著斗笠,漸漸消失在了煙雨下的深林之中。

方天至自個站了一會兒,而身畔的靈峰則忽而甩了甩毛,張口打了個哈欠。他回過神,與它道:“走罷!”說完,便披著雨,向著樂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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