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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景璘有了後宮,太后最看重的,就是子嗣之事。

今日這等宮宴,嬪妃們帶著孩童來,她也最是喜歡。皇子皇女們玩鬧起來,在周圍亂跑,她也不惱,索性讓嬪妃們在女眷這邊的案席上自行落座,和樂一片。

也是因得如此,原本由於太上皇駕臨而微微僵住的氣氛,重新變得活絡起來。

我正給嬪妃們的手腕上繫著絛繩,身後傳來一陣喧譁。

看去,卻見是宮正張謨,領著幾名太監,拖著一個女子來到了殿上。

那女子頭髮散亂,哭哭啼啼。我看去,心中一驚。

此人我認得,是我手下的一名女冠,法號玄雲。

太后皺眉:“這是出了何事?”

“稟太后,”張謨一禮,道,“這女子鬼鬼祟祟,企圖偽造通行符令,潛出宮去,被宮門衛士當場識破,並在搜出隨身之物若干。臣檢視之後,只覺事關重大,未敢擅自處置,特送來殿中,請聖人決斷。”

說罷,他一揮手,即有手下將一包物什交給旁邊的內侍。

內侍不敢怠慢,隨即又呈到上首,在眾人面前開啟。

只見包裹不大,裡面盡是些男子的衣衫,還有半張信紙。

我看去,愣了愣。

那信紙皺皺巴巴,撕掉了一般。但我看著卻覺得很是眼熟,心底登時浮起不好的預感。

珠簾裡,嬪妃們議論紛紛。太后常來玉清觀,宮裡的嬪妃也投其所好,平日裡常來進香祈願,對女冠們也並不陌生。顯然有不少人也認出了那女子就是玄雲,就算不回頭看,我也能感受到許多目光正朝我瞟來。

“貧道冤枉!貧道冤枉!”玄雲跪在地上,膝行兩步,伏拜磕頭,“太后、聖上明鑑!貧道是玉清觀女冠玄雲,今日之事,貧道也是奉命行事,不知這包袱裡究竟是什麼東西!”

“撒謊!”張謨嗓子尖銳,喝道,“你若不知道這是什麼,搜出那封信時,為何慌張,竟往嘴裡塞!幸虧我等眼疾手快搶下一半,這才得了物證!到了聖前你還不老實,豈不怕治你欺君枉法之罪!”

“今日乃節慶,太后並二聖都在此間,當堂喧鬧,成何體統!”

太后和景璘還沒說話,董淑妃已經正色道:“玄雲,你說你是奉命行事,奉的是誰的命?說出來,若有冤情,太后和聖上自會為你做主!”

那正氣凜然的模樣,引來明玉冷冷一瞥。

玄雲的面色灰敗,一邊哭泣,一邊畏畏縮縮地看向我。

“玄真……”她哽咽著說,“是……是玄真……”

殿上登時譁然一片。

我冷冷地看著她。

這時,那殘信也呈到太后面前。

“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採之慾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不用我細看,已經有人唸了出來。

董淑妃湊過去,一句一句唸完,看我一眼:“好一篇情詩。”說罷,她繼續問玄雲,“這信,也是玄真給你的?”

玄雲發著抖,點點頭。

“給誰?”

“貧道不知……”玄雲道,“玄真只吩咐貧道將這包物什放到西華門外一棵老槐樹下,別的不用管。”

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我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這場面雖拙劣,卻頗為致命。

因為那些字確實是我寫的。

那是我給兄長寫的。兩個月前,他在信中說,想看看我的書法如何,讓我正經寫一篇字,附在信裡寄給他。他喜歡古詩,我就挑了一首懷念遠人的詩,情義兼備,一舉兩得。而我也知道兄長對書法嚴苛得很,為了不讓他太失望,我練了許多遍。這張紙,看樣子應該就是我練字的廢紙。

宮正張謨所謂的玄雲被抓時,把信吞了一半,設計得頗為巧妙。這皺巴巴的殘片,怎麼看都想是正經的信,而不是什麼練字的廢紙。

我的字,景璘是認得的。

果然,就連他也看向了我,目光裡透著狐疑。

董淑妃還要再問,明玉不冷不熱地打斷:“這殿上,究竟是太后聖上做主,還是董淑妃?”

她看明玉一眼,終於閉嘴。

明玉不理她,只對太后道:“此事,當下不過只憑著玄雲一人之言罷了,無憑無據。依妾之見,還須再仔細查一查,免得漏了什麼內情。”

太后微微頷首,正要說話,張謨卻道:“稟太后,臣還有一事,要向太后及二聖稟告。”

景璘有些不耐煩,瞪著他:“還有何事?”

“此事,仍與玄真有關。”張謨道,“近日,臣往芙蓉園檢視出入簿冊,發現玄真在芙蓉園之時,曾私自出入。玄真有司符令,可因得其身份殊異,宮衛未敢阻攔。芙蓉園中的戒令、糾禁及謫罰亦乃臣執掌之內,今臣得知此事,不敢隱瞞以致疏失,特來稟報。”

說罷,他將一本冊子交給內侍。

我看著他,心想好個張謨。他跟董淑妃一唱一和,今日是不打算放過我了。

那日我離開芙蓉園時,衛士一直盯著的眼神,驀地在腦海間浮起。

原來如此。

事到如今,我不出來解釋解釋,是萬萬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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