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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情願地把手伸到黑眼會長的貼身隨從福來面前,說:“你要什麼顏色的?”

福來說:“我要紅的。”

父親說:“不行!給你綠的!”

福來說:“我要紅的!”

“給你綠的!”父親固執地說。

“綠的就綠的。”福來無可奈何地把綠玻璃球抓到手裡。

郎中的脖子慢慢立起來、兩眼兇光不減,叢生著血糊糊短髭鬚的下巴倔強地翹著。

“說,是不是日本人的奸細!”爺爺問道。

郎中像執拗的孩子一樣重複著:“我的騾子!我的騾子!不把我的騾子牽來我什麼也不說!”

爺爺淘氣般地笑了,然後寬容大度地說:“牽進來,看看他要賣什麼藥。”

那匹老瘦騾被拉進蓆棚。耀眼的燭光、輝煌的棺材、陰森森的紙草,造成一種地獄般的氣象,嚇得騾子在蓆棚口畏縮不前。郎中上去,捂著他的眼睛,才把它牽進來。它站在爺爺他們面前,四條幹柴棍子一樣的瘦腿瑟瑟打抖,一串串的響屁對著奶奶的靈柩連放不止。

郎中抱著騾子的脖子,拍著它的木板般的額頭,親密地絮叨著:“夥計,你怕嘍?別怕,我告訴你別怕,砍掉腦袋碗大個疤瘌,別怕!”

黑眼說:“好大的碗!”

郎中說:“盆大的疤,也別怕,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說吧!誰派你來的,來幹什麼?”爺爺問。

“俺爹的魂派我來的,派我來賣藥。”郎中說著,從騾背上搭著的褡褳裡,掏出一包藥,嘴裡郎聲讀出歌謠,“一巴豆,二牛黃,三是斑螫四麝香,七根蔥白七個棗,七粒胡椒七片姜。”

大家都愣了神,怔怔地看著郎中的臉和郎中的嘴,郎中的神情和氣色,郎中的手和手裡託著的藥包。那匹老騾子漸漸適應了環境,四腿不抖了,安閒地捯動著破裂的、蒼白的蹄子。

“什麼藥?”黑眼問。

“速效打胎藥,”郎中狡猾地笑著,說,“那怕你銅幫鐵底鋼柵欄,那怕你銅頭鐵臂鋼羅漢,一副藥喝三遍,孩子不下來找我要錢!”

“他媽的,你這個缺德的雜種!”黑眼罵道。

“還有還有!”郎中又從褡褳裡掏出一包藥,舉起來,唱道,“狗鞭為君羊鞭為臣,佐以黃酒太子參,杜仲狗脊膃肭獸,三月筍尖為藥引。”

“治什麼?”黑眼問。

“治男人陽萎不舉,那怕你蔫如抽絲的蠶,那怕你軟如彈過的棉,一副藥喝三遍,鋼槍不倒夜夜苟歡,幹不成好事找我要錢!”

黑眼用手搔搔那塊光頭皮,淫邪地笑起來。

“孃的,你是個人種事不幹一點的野先生!”黑眼暱罵著,要郎中拿藥來看。

郎中從騾背上扯下褡褳,提著,走近爺爺和黑眼。他從褡褳裡往外掏著藥,邊掏邊報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藥名。黑眼解開一包藥,拿出一根枯樹枝樣的東西,放到嘴邊嗅著,嗅一陣,說:“什麼他媽的狗鞭!”

“是貨真價實的黑狗鞭!”郎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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