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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彎腰抓著王生金的肩膀,把他扶起並安慰道:“老王,別哭了,死了好,死了吃驢肉,你忘了人說『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嗎!”

王生金抓了父親一把,罵道:“都是你出的壞主意,讓連長指導員開槍打烏鴉,烏鴉沒打死,倒把俺的黑驢打死了!”

連長和指導員突然醒過來似的,用槍指住了父親,兩個人一齊喊:“不許動,動一動就斃了你!”

父親說:“你們斃了我幹什麼,怨你們槍法不好,怨我嗎?”他尖銳地批評連長和指導員的射擊技術,好象一位班長批評兩個戰士。他說指導員右手有殘,用左手射擊,打不準有情可原,可你連長雙手不缺一個指頭,竟然指鴉打驢。怎麼回事?你們笑什麼?原來連長左手有一個駢指。十一根手指打槍不準,還好意思罵我,看我給你表演一下,他說著話就把連長手裡的槍拿過來,動作隨便自然,沒有半點矯揉造作,連長沒有絲毫不願意的表示,眾人也沒感到有什麼彆扭的地方,父親拉開連長的槍膛,對著陽光看了看,又摸了摸槍口,不屑一顧地說:“老掉牙的貨,扔到街上也沒人撿,當年我爹那隻德國鏡面兒,那是啥成色,一勾機嘎嘎地叫,小公雞一個樣兒,那才叫槍!”他說著,又把指導員的槍一把奪過來,指導員怪叫一聲,一陣劇烈的咳嗽使他彎下腰。

指導員吐出一口血,焦黃著臉挺直腰板,憤怒地看著父親。父親一手提一隻盒子炮,吃狗肉長大的身體挺拔修長,猶如一棵黑松樹。他疤痕累累、結結實實的臉上掛著小流氓一樣的傲慢笑容。指導員咬牙切齒地說;“狗雜種,把槍還給我!”

“還給你?”父親狡猾地笑著說:“還給你幹什麼,讓你槍斃我?”

連長彷彿從夢中醒來,黑臉嚇得煞白,雙手上的指頭打哆嗦,左手大拇指後那根紅紅的小駢指抖得尤其厲害。

父親抬臂開了兩槍,左手一槍,右手一槍,空中有一隻烏鴉中彈落了地。他說:“連長,你這支破槍的確不拿準了。”他拿槍的姿式老練極了,誰要想空手奪槍,大概只有吃槍子的份兒。連長可憐巴巴地說:“餘豆官,我們不槍斃你了,把槍還給我們吧!”

父親說:“我才不上你的當呢,前邊我給你槍了,後邊你就把我給斃了。”

連長說:“決不,我對天發誓。”

“你甭發誓,發誓我也不信。”父親說。

指導員嚴厲地說:“餘豆官,你太猖狂了!”

父親說:“指導員,你有病,彆氣壞了。”

指導員又咳出一嘴血。

連長說:“豆官,我們談判一下,你把槍還給我們,我們放你回家。”

父親說:“不不不,我還想把這車軍糧給解放軍送去呢。馬上就到徐州了,我十里路走了九里半,跑回去落個臨陣逃脫多不光彩?”

連長說:“你有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再好也不過了,可槍要還我們,否則情況來了怎麼辦?”

父親說:“槍我替你們揹著,沒有情況要槍也沒用,有了情況你們有槍也不會用,還是我揹著保險、”

連長還要說,被父親喝住了:“連長,你再囉嗦我可要揹著槍走了。”

連長望了一眼指導員,無可奈何地說:“那就依你吧,不過男子漢說話要給話做主,你要完成任務。”

父親說:“放心吧連長,我說不跑就不跑。”

王生金還跪在地上摸弄著驢肚子淌眼淚,連長不耐煩地說:“別哭了,不就是一頭驢嗎?”

王生金淚眼婆娑地說:“連長哇,俺家裡拉犁推磨可全仗著這頭驢啊!”

連長說:“知道知道,我也不是故意打死它,還不是為了護軍糧?要是國民黨打回來,你們的地都要還給財主,有驢也沒用是不?這麼大的人民戰爭,誰家也得犧牲點子利益是不?”

王生金不流淚了,但依然哭喪著臉。父親把兩隻盒子炮插在腰裡,對連長說:“夥計,我看你這個連長不稱職,乾脆我替你當了,指導員病得厲害,也別管事了。”

連長說:“不行不行,我們是縣委任命的幹部,怎能隨便讓給你!”

指導員氣得再一次口吐鮮血,他舉著一支胳膊說:“你……太放肆了……”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父親拍拍腰間的槍,大聲說:“弟兄們,現在我就是連長兼指導員啦,沒本事的給有本事的騰地方,從古到今都一樣。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天一天冷似一天,弟兄們聽我指揮,快馬加鞭往前趕,完成了任務回家過年,你們擁護不擁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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