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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捷、靈動、對於描述者具有絕對權威的小婦人和陰沉、厭倦、動作遲緩、對於推銷員同樣具有絕對權威的老商人,處在靈魂的同一個位置,他們都是住在詩人靈魂最深處的先知。他們將一切全看在眼裡,什麼都瞞不過他們。他們對於描述者或推銷員的輕視與厭惡是永恆的,無論什麼方法也不能使其改變的。當輕浮的描述者或推銷員的存在為她或他感覺到時,他們往往為想象不到的痛苦所折磨;而兩人的體質,又是同樣的無比脆弱、神經質。這種折磨幾乎要了他們的命。實際上那種脆弱只是一方面的!在人們所看不到的他們的內心,有種無比堅強的東西在支撐他們。所以每一次,當他們感覺到描述者或推銷員那難以容忍的存在,而經歷了情感上的狂風暴雨之後,甚至死去一次之後,總能迅速地復活。這種發作只是使他們臉色更難看,外表更虛弱,從而激起了描述者或推銷員心裡更深的同情與愧疚。因為終究,描述者或推銷員對他們是有種天生的依戀之情的。那麼描述者和推銷員是誰?他們為什麼自找苦吃?為什麼不逃避或擺脫這兩個煞星?原來描述者和推銷員扮演著詩人生命本質的角色。他們淡薄、虛榮、做事不考慮後果,猶猶豫豫、對自己的行動沒有把握,他們甚至對自己的主人很怨恨。不過他們同小婦人和老商人同樣敏感,有著同樣的深度和感受力。他們的性格是矛盾的組合。時常,那兩個人的痛苦就是他們自己的痛苦、迷惑與悔恨。他們決心要改變自己,但他們從根本上改變不了什麼,只好任其自然發展下去。時光流逝,他們終於明白一切全是命中註定,於是也就習慣下來了。習慣不等於消除了痛苦。只要他們活一天,先知的目光就總是粘在他們身上,推銷員就總要對自己那卑鄙的私慾、那無理的要求羞愧難當,上樓將變得更為艱難,向一個病人推銷商品將變得更加難以啟口;而描述者,也會在那位超凡脫俗的婦人面前自慚形穢,他的存在的理由也會更加荒謬和站不住腳。與此同時,這酷刑般的生活將一直進行下去,不會中止。不要寄希望於先知的目光會有任何改變,但可以寄希望於人會漸漸適應這種蔑視的目光,適應自己接連不斷的失敗,適應自己背上那沉重的包袱。人,同那兩位先知一樣,也是具有承受的天賦的。可以說,人天生就是先知的搭檔,要同他們一道,將這出受苦的戲演到底。推銷員和描述者,以他們上天賦予的天才的敏銳,感到了先知所有的內心磨難,從而某種程度上單方面不斷企圖與先知溝通,這無止境的溝通又使生活變得更加難以想象。可是難道他們本身的存在不就是難以想象的嗎?誰又能預料從未發生過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呢?它偏偏就在這裡,在我們當中發生了!

推銷員找老商人推銷貨物的事件,是一次靈魂溝通的冒險。敏感而自卑的推銷員與那同樣敏感、卻外表遲鈍的老人在老人的住宅裡見面了。對於猶豫不決的推銷員來說,發生的一切就如一場噩夢。首先是他的要求由於老人身處困境,由於他的痛苦和不耐煩而難以啟口。後來,推銷員終於不顧一切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即推銷某種商品);而老人,就由於他這無恥的舉動帶給他的折磨而昏死了過去,使推銷員完全陷入絕望慌亂之中。一切都顯得那樣古怪和不合常理。可是這個推銷員,是多麼地善於體會老商人的情感和心理變化啊!他為老人的痛苦而痛苦,為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向老人提要求而羞愧,甚至為旁邊那位同行(他的鏡子)的荒唐舉動怒不可遏。然而他還是卑鄙地提要求了——像內心受到了魔鬼的驅動似的。從老人這方面來說,他只是忍受推銷員的存在,就像忍受那煩人的命運;他神情淡漠、輕蔑,心裡有難以言說的苦處。這一切都為情感細膩的推銷員看在眼裡。這兩個人的情緒常常重疊。實際上,老商人就是推銷員的靈魂。而推銷員,反覆地踏上這艱難的溝通之路,反覆表演他那淺薄的遊戲,這也是老人的需要。老商人雖然體弱又老,還有過敏症,生命力卻是頑強的,只要稍稍受到自然和風的吹拂便會重新活過來,重又恢復他的傲慢與冷淡。推銷員明明知道溝通不可能最後達到(即老商人永遠不會接受他的商品),他還是要自討苦吃。推銷是他的終身職業,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老商人住宅裡的氛圍是多麼可怕啊!一切都充滿了敵意,一切都在譴責他的不合理的行為;這氛圍折磨著他,而他的存在又折磨著老人;而老人,是他既畏懼又敬仰又同情的人。這種微妙的關係網使我們看見了詩人靈魂的層次,他們是這樣結構的:推銷員——兒子、妻子、同行商人——老商人。老商人是核心部分,深不可測;推銷員屬於表面的部分,直接表現為生命的活動,異常的豐富和敏感,集浮淺與深沉於一體;兒子、妻子和同行商人扮演著自我意識的角色,他們是推銷員的良心,推銷員透過他們不斷譴責自己,指出自身行為之荒謬,不斷地在自己通向目的地的道路上設定障礙。推銷員在這次愚蠢的溝通行動中顯然吃了敗仗,在絕望中逃離了現場。不過在明天,在一個適當的時候,他又會收拾好他的手提箱,憂心忡忡,抱著渺茫的希望再次艱難地爬上那樓梯,戰戰兢兢地出現在這位堅不可摧的老人面前的。他的前景是越來越慘淡了,生活變成了兩點之間的一條直線。而老人是決不開恩的。他和推銷員同樣倔強,他的內心十分冷酷,他的一絲微笑就能把推銷員心裡殘存的一點點希望擊得粉碎。這真是一種奇特的溝通嘗試!當事人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回答永遠是“不”。這種單方面的努力的唯一成效只是與老人建立了特殊的關係;或者說,老人於無言中含糊地承認了推銷員的身分。而就連這點都值得懷疑。不然老人為什麼表現出那麼厲害的輕蔑呢?

與老商人的遲緩形成對照,小婦人的主要特點是敏捷快速;對任何將要發生和已發生的事,她都毫無例外地先於描述者感到。描述者對她的感情是非常矛盾的。描述者佩服她的持久不衰的活力、迅速果斷的判斷力,以及她那超人的靈敏,這種佩服到了崇拜的地步(也許還有愛)。不幸的是,小婦人又正因為具有這些本領而對描述者感到無比厭惡,不能容忍。其表現厭惡的方式又與眾不同。不是當面指出,也不是背後議論,卻是做出一副因描述者而受苦的樣子來引起眾人的注意,從而反過來使描述者感到劇烈的不安。這種陰險的做法果然使得描述者不安了(儘管他總想否認這一點),又由這不安產生了怨恨;於是在心裡嘀嘀咕咕,想出種種理由來貶低小婦人對他產生的影響,做出可以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實際上描述者對小婦人的關注時常到了忘我的地步,沒有誰能夠像他那樣理解她。她因為他的存在而受苦(描述者又因她的受苦而不安);她因為對他的絕對的反感而態度傲慢;她因為洞悉了他的本性而不期望他有任何改善;她只是冷酷地觀察他,永遠興趣不減,以此作為他加給她的痛苦的報復;她利用眾人的懷疑,處處使描述者難堪,所有這一切都為描述者感覺到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唯一的辦法似乎只在於改變自身,去適應小婦人。他就這樣做了,可惜又完全沒有成效。小婦人對他的拒絕是一種不可改變的原則,不論他如何改造自己,其結果還是隻能引起她的厭惡。而她,天生是個好鬥者,從不會裝假掩飾,也不會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她總是對他大發脾氣,這樣做的結果仍然是她睡不著覺,臉色蒼白。既然不管描述者改變或不改變自己,他們之間關係的實質總是一樣,這種關係就成了固定的模式,不會再有什麼發展了,唯一的發展是描述者對事件態度的變化。描述者由先前的不習慣發展成了今天的鎮靜的態度。他變得更果斷,更能切中事情的核心,與此同時內心也更煩躁了。這是一種鎮靜中的煩躁。從前,當小婦人在絕望中發作,淚流滿面,甚至暈過去時,他總認為關鍵時刻已經到來,他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了。經過多年來的觀察他終於明白了:沒有什麼最後的關鍵時刻;小婦人的發作是種週期病,將持續下去;而且也用不著過分為她擔心,她體質強健,承受得了。還有一種變化是描述者對旁觀者態度的變化。多事的旁觀者曾使他不安,以為他們會要從外部滲入這件事,引起危機。後來他才明白旁觀者只能永遠是旁觀者,他們決不會有所行動(那超出了他們的許可權)。既然一切全在描述者的把握之中了,他為什麼還要煩惱不安呢?原來煩惱註定了就是他與小婦人關係的基調。一個人是永遠不能做到被別人的眼睛盯著不放而無動於衷的;他一定會不安,期待最後的決定,明知那決定永遠不來也要期待。並且這種狀況在由青年走向老年時變得完全清晰了,不再有任何疑問了。這就是描述者的生活,他還會這樣過下去。

《小婦人》裡面,詩人靈魂的結構與上一個故事是同樣的:描述者——旁觀者或眾人——小婦人。

與自己的靈魂的直接溝通只不過是一種單向、無望、永遠自發地持續的運動。

1997年9月28日,英才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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