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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荷蒙庫路斯</h3>

——《浮士德》之一

流行的看法是,浮士德的助手瓦格納是一個負面人物。他不贊成浮士德拋棄書齋,投向生命的自然;他不喜歡活生生的人們,只愛抽象的“人”的觀念;他也不會辯證地看待人在歷史中所起的作用,只會死死摳住一個理念化的模式不放。這種省力省時的閱讀也許可以撇開很多複雜的問題,把握作者創造的藝術形象。但我們應該記住,歌德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他的寫作決不是觀念先行的寫作,他的每一個人物,都是出自他內心的愛的化身,人物身上的豐富層次幾乎沒有止境,任何一勞永逸的把握都是不可能的。

耽於冥想、沉浸在純精神世界中的瓦格納,實際上是浮士德人格的一部分。他作為浮士德的忠實助手,從頭至尾都守在那個古老的書齋裡從事那種抽象的思維活動。他外貌迂腐,令人生厭,內心卻有著不亞於浮士德的熱情,只不過這種熱情必須同世俗生活隔開。就是在這種在外人看來很陰暗的書齋裡,心懷激情、孜孜不倦的瓦格納終於造出了一種結晶體——荷蒙庫路斯。

荷蒙庫路斯是一個完美的小人,住在玻璃瓶中。它同它的創造者一樣,也需要時時刻刻同世俗隔開。但荷蒙庫路斯又不同於瓦格納,根本的不同在於它時刻想要成長,而成長的惟一方法是同生命結合,獲得自己的肉體。然而一旦肉體化了,它就會消失在肉體中再也看不到。看來是瓦格納將自己身上的矛盾傳給了它,用玻璃代替人的肉體,使它得以開始短暫透明的奇蹟般的生存。在感官上,瓦格納是如此地厭惡人,不願同人發展關係;在觀念中,他卻認為人類具有“偉大的稟賦”,他尤其崇敬像浮士德父親那樣的英雄。他決心製造出一個他朝思暮想的超人,也就是說,他要用精神本身來造出一個純粹的人。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是不可能的,只不過用此種方法造出的“人”,並不是現實中的人,而是一種異體,是人的肉體與精神的分離。瓦格納沉醉於自己的創造之中。被他用科學理性強行分離出來的這個小人,異常美麗而又能照亮事物、透視事物。它的強大的精神能量卻使得它焦慮不安,一心想突破玻璃瓶得以發展,因為只有透過發展它才能不斷存在。這樣一個美妙的意象處處讓人想起藝術家本人。隔著玻璃瓶透視人生的藝術家,真是既脆弱又強大;玻璃瓶隨時會爆炸,裡面的精靈卻不那麼容易完蛋,轉世投胎隨時發生。瓦格納出於對“人”的理念的深愛,非要造出一個理想的人來取代庸俗的世人,他沒料到他的創造物一旦獨立,馬上就反其道而行之,將生命與世俗當做了自己最高的追求,甚至不惜粉身碎骨。整個過程中這種自嘲與讚美相結合的描繪是非常動人的:

再見!說得我不勝傷感。我想見你,怕再也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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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獨立,荷蒙庫路斯就自告奮勇地擔負起讓浮士德還魂甦醒的任務。它是精神之光,可以為人類領航,連梅菲斯特也得依仗它的神通。它將喚起浮士德的美感,為他注入靈氣和勇氣。除此之外,他還到處發光,為的是儘快使自己肉體化,因為它要長大!

我聽說他很古怪,只誕生了一半:精神特性它倒不缺什麼,在實體功能方面卻差得很遠。至今他只有靠玻璃才獲得重量;可肉體化才是他的首要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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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格納將作何感想?也許這就是他當初造出它來的初衷?像他這樣博大精深的老哲人,又怎麼會弄錯?厭倦了生命的老學究原來並沒有心如死灰,他用這種曲折的方式同生活交流,否則那玻璃瓶也沒必要存在了。他想讓世人看見最最純淨的精神奇觀,所以才想出這樣的高招。

荷蒙庫路斯的本質原是看不見的所謂“元素”,它無法獨立存在,只能寄生於肉體內的黑暗處。它的獨立生存是瓦格納和梅菲斯特那褻瀆的大腦裡的古怪主意,也是人類千年理想之光的結晶。它那種壓倒一切的魔力,吸引著周圍一切有生命之物,它終於騎在普洛透斯的背上游到了生命的大海的中心,在那裡愛上海神的女兒伽拉忒亞,在她的貝車上將瓶子撞碎,獲得了毀滅似的新生。那種激情之痛苦,光芒之美麗,人的語言沒法表達。瓦格納壓抑了多年的慾望就這樣得到了釋放。

萬歲海洋/萬歲波濤/你們為聖火所環抱/水啊萬歲/火啊萬歲/萬歲這稀世的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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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蒙庫路斯是肉體與精神矛盾的藝術現身,相互嫌棄又相互依戀的雙方演繹出精神發展的歷史。詩篇背後藝術家那深邃的目光、入微的體驗、矛盾的表情時隱時現,使這個充滿現代氣息的形象透出其經典的底蘊。經典並不是單靠理性和智慧就可以達到的境界,經典是一種虔誠的、有點神秘的感悟,她可以有不同的形式,但萬變不離其宗。歌德寫《浮士德》寫了六十年,瓦格納也在陰暗的實驗室裡將那些“元素”搗弄了六十年。天才詩人花費了如此心血的創造物一朝面世,其非人間的光輝當然會穿透讀者的心。

<h3>學生</h3>

——《浮土德》之二

在浮士德的書齋裡,一名學生前來向浮士德求教,浮土德不願見他。於是梅菲斯特化裝成浮士德,同那名學生進行了一場精彩的、啟蒙性的談話,學生由此改變了自己的一生。純潔的學生滿腔激情從遠方而來,一心要探索宇宙之奧秘,卻不知從何處著手。梅菲斯特便以他淵博的知識,以及對於人類精神的透徹精深的洞悉,用對於人的處境幽默自嘲的方式,向這位有靈氣的學生指出了努力的方向,使他有可能在今後的日子裡戰勝觀念對自身的羈絆,追隨感覺的牽引達到自由。

梅菲斯特首先讚揚學生選修科學與自然的計劃,因為這是達到理性認識的途徑。接著他滔滔不絕地向學生闡述了邏輯學、形而上學、法學、神學和醫學的本質。從他的闡述可以看出,他是將科學當做“人學”來研究的,因為一切科學都應從人出發,以人為本,都是人的精神的奇妙產物,脫離了這個根本,科學就失去了意義。所以這場艱深的闡述,也可看做是他將精神領域形象化的表演。首先他告訴學生,邏輯學是用來訓練他的精神的,為了使其“審慎地爬上思維的軌道,不至於像鬼火似的橫衝直撞,東蕩西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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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邏輯學所教的,是普遍的規律,像吃飯喝水一樣普通,但“思維工廠”一旦啟動,就“牽動了千絲萬縷”,“接上了千頭萬緒”。可惜的是這樣的技巧沒有人能全盤掌握,成為織布匠。為什麼呢?只因精神本身是不可“掌握”的,所謂規律,也並不能直接拿來解決認識中遇到的問題。面對不可捉摸的、深深嵌在事物中的精神,人為了達到機械的認識,只好先將精神從活物中攆走,再去認識分裂的各個部分。梅菲斯特在此說的是哲學的難題和人的無可奈何的處境。他希望學生學會還原和分類,這樣才能直抵本質。接著他又要學生研習形而上學,使自己獲得抽象的思考能力;他暗示學生說形式感是透過訓練培養的,但真正的獲取則要取決於每個人的創造性,即啟動個人內在的生命機制,否則知識便只是一些乾巴巴的教條。之後又勸學生不要鑽研法學,因為這門學科在當時與人性無關。談到神學,他對學生的教導是,學習神學就得是一個虔誠的人,終生抱定一種信仰不變,不要到世俗中去尋找詞語的意義,而要將詞語的體系建立在彼岸。對於學生關於醫學的提問,梅菲斯特則委婉而幽默地用世俗的例子暗示他,醫學是生命的科學,弄清肉體的需要是第一義的,也是萬分複雜的。最後梅菲特總結道:“所有的理論都是灰色的,生活的金樹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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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一切的學問都要經過個人的創造才能成為真學問,才有意義。他還在學生的紀念冊上簽字:“你們便如神,能知善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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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學生相信自己的直覺與衝動,將自己看做可知善惡的神。最後他戲謔地向學生預言:“緊跟這句古話,緊跟我的蛇姨媽,有朝一日你肯定會因同上帝相仿而擔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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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當然永遠達不到上帝的全知全能,要是真的達到“相仿”,那便是死期來臨了。但只有緊緊抓住生命(蛇姨媽),人才會不斷完善。多年之後,這名聰明的有理想的學生果然按梅菲斯特給他指出的方向成長起來了。

他們的重逢發生在第二部。還是在那書齋裡,成了學士的青年談到純精神生活時這樣說:

(從走廊上衝過來)門戶竟然洞開/好事終於盼來/活人不再像屍體/一直躺在臭黴裡/憔悴又腐蝕/為了生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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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生活就是面對死的冥思,這種冥思卻是為了生。青年已經領會了梅菲斯特從前的教導的核心,成了一位大無畏的探索者。接著他又談到真理:“哪位教師當面向我們直接講過真理?”他說出了人類的辛酸,即真理是不可言說的。他還談到經驗是“泡沫和塵土”,“與性靈不可同日而語”,即單靠“學”,不能達到真正的“知”,只有“做”才能達到真知,懂得再多,不如搞一次發明。學士咄咄逼人的充滿朝氣的否定精神將梅菲斯特也弄得無處可躲了,他大言不慚地質問梅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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