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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阿蓮斷然拒絕。
遠文吃完飯就坐在門口生氣,最近他變得像小孩一樣愛生氣了。
“爹爹這一次什麼時候走啊?”阿翠一邊弄她的剪紙一邊問。
“我剛回來,你就盼我走麼?”
“你要是在家,我就老在心裡掛著:爹爹什麼時候走呢?這樣掛念著什麼都幹不了。真的走了之後,反倒安下心來。阿蓮正好相反,每次你一走她就氣憤得不得了。”
“走了之後你倒有了盼頭了,是嗎?”
“是啊,盼你回家嘛。”
她蹦蹦跳跳地拿著剪紙到外面去了,畢竟是孩子,對一些事說過就忘。阿蓮可就不這樣了,她陰沉著臉在屋裡忙進忙出的,大有示威的意味。遠文想,要是賣掉了花豬,她們會在城裡待多久呢?阿蓮的心裡肯定是很苦的,遠文沒有能力同情她,只能任其自然。上個月來過一個做媒的,後來阿蓮還同那男的見了一面。那人不太聰明,還有些苦相,他不是種田的,是一個彈花匠。媒婆帶他到家裡來彈花,阿蓮看見他的彈花工具眼裡就閃出光來了。彈著棉花,那人忽然對阿蓮說,家裡有一個未婚妻,說得阿蓮竟掉下眼淚。遠文看了之後,真是驚訝不已。這個蠢裡蠢氣的男子,就憑一副髒兮兮的彈花工具勾走了阿蓮的心!那人離開後遠文心裡的那塊石頭才落地。
阿蓮既然熱切盼望離家,實在沒必要把家裡的事看得這麼重,還同他較真生氣。想要離家的阿蓮和看重合家團圓的阿蓮,到底哪個是真實的呢?還是她從來就這樣自相矛盾?遠文對直望出去,看見被他修好的籬笆,他心裡想,她們倆才不怕陌生人呢,她們會開啟院門,將來人迎進屋裡。
院門那裡進來了一個人,是孩子們的舅媽,典型的、長相粗糙的農家婦女。舅媽進門後就東張西望的,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
“當家的啊,你怎麼讓女孩自己決定終身大事呢?我都聽說了!”
她高聲嚷嚷,雖然遠文心裡有點厭惡,也只好忍著,她畢竟有恩於自己。當年阿蓮出麻疹,還是她救下了孩子呢。
“遠文我告訴你,兩個小孩裡頭,危險的是阿翠!別看阿蓮罵罵叨叨的,她到頭來會死守住這個家。阿翠可就難說了!”
“知道了。”遠文不想再聽下去。
女人衝進屋內。過了一會兒,遠文就聽見她在屋內和阿蓮爭吵。
當遠文睡了一會,昏昏沉沉從躺椅上抬起頭來時,居然看見舅媽滿臉是血往外跑,口裡還喊著“救命”。他連忙站起來。一會兒阿蓮也出來了,面無表情。
“誰要她來管我們家的事啊,瓦罐子爆炸,炸著了她。”她說了這一句就一扭身進去了,遠文好像還聽見她在笑。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跑進屋裡,大聲喊:
“阿翠!阿翠!”
他全身無力,差點坐到地上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衝向外面狂喊。他衝到後院,看見海藍色的襯衫,那正是阿翠,她坐在榆樹下聚精會神地剪紙。阿翠抬起頭,笑嘻嘻地說:
“爹爹也會著急啊。”
“屋裡是怎麼回事?!”
“是舅媽自己去撞玻璃窗,碎玻璃扎壞了她的臉。”
“哦——你剪什麼圖案?”
阿翠舉起手裡的活兒,遠文看見一條帆船,上面有個村姑。
“你見過船了啊?”他大大吃了一驚。
“當然沒有。是別人那裡學來的圖樣。”
遠文低頭一看,地上盡是那同一種帆船。他感到了小女兒內心的瘋狂。
“阿翠啊,我怎麼辦呢?”
他覺得自己反倒成了無助的孩子。阿翠抬起頭來看他,目光裡頭充滿了同情。
這時屋子裡頭有什麼東西摔破了,於是兩人一起跑過去看。
摔破的是一大摞瓷碗,阿蓮正在將瓷片撿進垃圾桶裡。她彎著腰看著地上,好像沒看見爹爹和妹妹似的。阿翠抓緊了遠文的手,將他拖到外面。
“現在她正在火氣上頭,不要去惹她。”
“她總有這麼大的火氣啊?”
“我想,是你回來了她才這樣的吧。你什麼時候走呢?”
“現在還不知道呢。”
半夜裡,遠文從視窗望出去,看見阿蓮模模糊糊的身影在樹叢間晃動著,如同一個鬼。明明知道那是阿蓮,他居然還是感到害怕。他不敢在此刻走出去面對大女兒,為什麼呢?也許是愧疚吧。當阿蓮五六歲的時候,他經常把她丟在外頭,讓她自己一個人找回家去。那時他就看出她的稟性了,他又欣賞又擔憂。“阿蓮——阿蓮——”他在心裡輕輕地呼喚著。看來是個不平靜的夜,阿翠也在房裡發出響動。
本來遠文是想去外邊走動走動的,但阿蓮擋在院門口那裡,他沒法出去,他不願同女兒面對面,尤其是在這種月光燦爛的夜裡。他走到廳屋裡去喝水,阿翠也在那裡,她又在剪那些帆船。
“姐姐沒和你在一起啊?”他明知故問。
“她擔心那頭花豬呢,昨天不怎麼吃食。”
“爹爹為什麼不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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