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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願不願意成為這棟樓裡的一員?”他的臉又板起來了。

“我?當然,當然!我渴望……”

“你就別渴望了。”他不耐煩地打斷花匠,“你要將思想落實到行動上!”

他氣沖沖地走了。花匠又聽到電波的聲音。他想,原來電波真是有聲音的啊。可是那陰沉沉的穹窿裡除了雲什麼都沒有。經理說盲姐和保險公司職員在大廈裡面發電,這是一種比喻嗎?他回想起夜裡看到的奇幻美景,身上突然起了雞皮疙瘩,職員那多毛的小腿幻化成那些箭一般的光體,在腦海裡的空中亂射。

他為自己的發現既興奮又有點沮喪。他進入了一條黑暗的思路,當他用力思考之際,他的腳步就不由自主地邁向了地下室的大門。

但是有人把守著門口,是一位蒼老的東北漢子,說話吐詞不清。他不讓花匠透過,他說裡面的工作出現了“紊亂”,現在正在清理進出人員的身份。於是花匠的思路就斷了,他仔細打量這位老頭,說道:

“您是不是在林場工作過?”

老頭立刻說了一大通。可是他一句也沒聽懂,只聽出了兩個重複頻率很高的詞:“堅持”和“放棄”。這時花匠突然記得這個人是伐木工,好像姓宮。那時候,他每伐倒一棵大樹,林子裡就會響起他那洪亮的狂笑。他沉默,粗野。

他匆匆地離開,來到大街上。城市在白天是平庸的,人來車往,俗氣的色彩,俗氣的氣味,這些年裡頭,他從來就不耐煩逛街,逛街給他的感覺同剛來那一夜行走在管道森林中的感覺是一致的。他愛這個城市,只限於夜裡。

“寶石大廈只為腳踏實地的人提供機會,她並不要求員工自身素質完美,哪怕是盲人和聾啞人,也可以在這裡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

說話的是管道工小李。花匠聆聽著他的弦外之音,心裡暗想,自己從前真是小看了這個小夥子。他遲疑地問小李:

“那麼,你覺得這個花園有沒有達到要求?”

站在花園正中的花匠籠統地用手臂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加強自己的語氣。

“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寶石大廈不會憑外表判斷一個人。”

“可是經理要我將思想落實到行動上。”

“是這樣。但那並不是說要你將花園打理成什麼樣子。寶石大廈不在乎這個,她只在乎那些在空氣中游動的東西。”

花匠注意到他說起寶石大廈時就像在說熱戀的情人一樣。

“原來這樣。我也有點感覺到了。但那是什麼呢?”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小李說這句話時興奮地漲紅了臉,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直視前方。花匠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盲姐正從大樓裡走出來。小李朝那邊努了努嘴,說:

“她是我的情婦,我們的關係快三年了。”

“這個女孩很奇怪。”花匠乾巴巴地說。

“我知道你指的是保險公司的那些人。她有一個綽號叫‘公共汽車’,你聽說了嗎?”

小李用迷醉的眼光尾隨著她,直到她轉了個彎,消失在街角處,他才回過神來。

“我從未見過比她更有魅力的女人,怎麼能不愛她?”

他像是問花匠,又像是問自己。

“盲妹也很有魅力。”花匠故意說道。

“盲妹?哈,那是另外一種型別。我只為盲姐神魂顛倒。你一定在夜裡聽過電波吧?嘀、嘀、嘀……每一棟大廈裡都有一個盲姐這樣的發電工。你瞧,你的答案來了。”

原來是老母親拄著柺杖過來了。她來幹什麼?

“在家裡坐著很悶,出來看看。等一會兒我就要回去了。”

她坦然地往花壇邊一坐,兩隻手扶著柺杖。花匠注意到小李立刻溜走了。

“有人在逼我的兒子。城裡人都很壞,很奸詐。要不我們一塊回林場去吧?原先你的那兩個苗圃,我又去看過了,興旺得很!那才是土地,這裡的土算什麼土?”

他謝絕了母親的邀請,說自己已經對土地啊植物啊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了。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母親抓住他的一隻手,逼視著他的眼睛。

“我也說不清。可能是電波吧。我以前不知道電波還有聲音。”

“你在敷衍我。我這就走了,祝你好運!”

她的背影依然像鴕鳥,她有超出常人的旺盛精力。

花匠仰著頭再看天時,便看到亂雲在狂奔。天空中的景象令他回想起小李剛才說過的“答案”。那麼寶石大廈會不會為他這樣的人提供機會呢?他需要什麼樣的機會?昨天夜裡他居然逛街了!那叫什麼逛街啊,到處全是一式灰濛濛的,整整半夜,他都在那些沒有出口的衚衕裡鑽來鑽去,某些角落裡總是有物業部的人在竊竊私語,待他一走近聲音就消失了。霓虹燈是絕對沒有的,衚衕裡只是有一些蒼白的街燈,一盞一盞隔得遠遠的,至於商店就更沒有了。衚衕旁的那些矮房子裡都不像住了人的樣子。其實他一出寶石大廈就後悔了,就想著要趕快回去,他越是想辨認自己熟悉的路,就越沮喪。最後他乾脆任其自然了。他走走停停,兩條腿痠得要命。有一刻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垂柳下梳頭,他又驚又喜。那是他在林校的一位同學,學林業機械的,過去他們叫他“羅大漢”。他向他打招呼,走攏去寒暄,提起林校的事。大漢瞪著那雙泛出綠光的眼睛,對他提起的那些事一律沒有反應,最後大漢嘲弄地說:“有那麼些人就像蝸牛一樣,對陳腐事物有特殊嗜好。”花匠感到臉發燒,他一定是臉紅了。他匆匆離開這個人,拐進另外一條衚衕。

他想不起後來是怎麼回到寶石大廈的了,但他此刻依然記得他在後來的睡夢中有種奇恥大辱的感覺,好像還哭了。母親能理解他那說不清的心願嗎?他沒有把握。母親和經理大概是一類人吧,他永遠對這類人沒有把握。那麼,他對什麼事情有把握?好像沒有任何事。如今就連他培養出來的牡丹花,顏色也變得很古怪了,而他從前最喜歡的蠟梅花,也在寒冬中溢位一股土腥氣。

盲姐朝他走過來了,她微笑著,苗條的身子穩穩地向前運動。她從來不用手杖,在外面大概很少有人看得出她是盲人。他輕手輕腳地讓到一旁,不願讓她發現自己。他覺得自己成功了,可見盲姐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她一路走過去,走到了柳樹下,站住了。她的裙衫飄逸、舒展,色彩如夢。一個盲人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色彩感覺?花匠不得不承認,他此生從未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女孩。她具有一種讓人過目不忘的美,如同他在夜空裡看見的那些發光體。他想到了一個形容:“電波般的”。對,的確是電波一般的美。

“您好,花匠先生!您幹嗎躲起來?”她突然大聲說話了。

他紅著臉回到小路上,他看見一些藍蜻蜓在他前方紛紛落地,空中還有一些蝴蝶在倉皇逃竄。他鼓起勇氣問盲姐:

“小姐,您在發電嗎?”

盲姐點了點頭,用一個手指朝他勾了勾,示意他到她面前去。

“為什麼您這麼怕我?這是個錯誤!經理不是已經指出了您的錯誤嗎?難道您是不服氣?經理是個受人尊敬的人。”

“您太美了,小姐!我不是怕您,我看見您就慚愧。我是有錯,可是我想不出我錯在什麼地方……您能告訴我嗎?”

“不能。只有經理有資格指出您的錯誤。”

她的眼睛像湖水一樣閃著,花匠不敢注視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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