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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抓住我的肩頭搖晃著。我滿臉通紅地掙脫出來,後退了四五步。我對他突發的好奇心感到詫異。

“牛七啊,”我語重心長地說,“你可要好自為之。我們這種地方的人都是很實際的,不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得隨機應變。我們怎麼能對生活提出強求呢?你說得不錯,我是喜歡到荒原裡面去走,可我並沒像你想的那樣撈到什麼好處,反而,反而……”我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了。

牛七雙臂伏在院門上,聚精會神地聽我說話,眼裡閃動著潮溼的光。

“他們說你站在那裡,三匹黑馬朝你衝過來。”

他的語氣有點溫柔又有點恍然,他似乎沉浸在回憶中。

“沒有馬。”我斷然打斷他,“又不是草原,哪來的馬?你要是高興,我哪天到你家去,我們談談這件事。”

我這樣說,是因為我不願他來我家,我覺得他身上的晦氣重。

他立刻被我的話驚醒了,連連揚著手掌說:

“不要來,不要來!我想對你說的已經說完了。我可不想讓你關注我。我這種人不值得關注。”

他走了。他的背影很悲哀,我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對不起他。也許剛才,我該對他說出實情?可實情是說不清的。但我為什麼對他說謊?也許,無論我怎樣說那件事,都只能屬於謊言?我的荒原奇遇應當如何描述?

不起風的時候,小城的天空便很高遠。高遠的天空令我想起那些野馬。上個世紀,我在大興安嶺伐過樹,後來我就來到了這裡,再也沒離開過。大森林中的那個林場裡並沒有馬,我卻夜裡看到成群的野馬跑過。因為我每天夜裡大呼大叫,林場便將我開除了。有這樣的背景,荒原奇遇就顯得順理成章了。可以說,那不算什麼奇遇。

有一夜,大約是風颳得緊,我被驚醒了。有人在我院子裡高聲談話,我聽出來是皮革廠的老王和他女人。我很驚奇地看了看掛鐘,已是黎明前。他倆的談話很激烈,聲音很大,他們老是重複“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句詩。難道他們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走到頭了?

我起床,披了一件衣服向門外走。

他們不在我的院子裡。這個時辰,他們如果在這裡倒是一件反常的事了。我頂著風走,一直走到了皮革廠大門口,仍然沒看到他倆出現。這時荒原上已經有了些許曙光。然而這陰森的皮革廠像個鬼屋。也許因為太熟悉,我以前從未覺得這棟建築很陰森。現在是秋天,又颳著風,我不敢朝荒原望一眼,我是背對著它的。老王的聲音響起來了,他出現在車間前面。

“出口就在你身後,那也是入口啊。你沒有看見嗎?”

他在責備我。我鼓起勇氣轉過身去,狂風立刻將我吹得摔倒在地。我爬了好久都沒爬起來,有無數的手從地下伸出來,抓著我的身體。我感到有一個威嚴的聲音在我裡面響起,就不再掙扎了。我一停止掙扎,風也停了。天已亮,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我站起來,拍打著身上的泥土,等著老王走過來同我說話。

“皮革廠入秋以來就停工了,原因是工人裡頭厭世情緒很普遍。我和妻子天天在商量遠走高飛的方案,可我們還沒有決定下來。”

他說話的時候,我看見有三隻燕子從車間的屋頂飛過,飛進荒原裡去了。這種時候,這個地方,居然會有燕子!這時從老王身後走出五個穿囚衣的漢子,他們都很面熟,是皮革廠的工人。他們為什麼穿囚衣?皮革廠變成監獄了嗎?五個人走到一旁去,蹲下身來,用低沉的聲音說話。

“皮革廠還是會存在的。”老王突然用有力的聲音宣告。

那幾個人一齊驚恐地轉向他,幾張臉都白得像紙。

“你今天凌晨是不是到過我家院子裡啊?我一直聽見你說話,你和你妻子。我一起床,又沒看到你們。”我問老王。

老王面無表情地說:

“她從不在一個地方久待,她有很高的抱負。”

老王的話很難聽懂。他們夫婦倆不是已經在皮革廠待了三十年嗎?他們從前開墾出的罌粟地在什麼地方?那五張臉上都顯出鄙夷的表情,他們大概想看我出醜。我對老王說我要走了。

“走吧走吧,就當你今天早上沒來過。秋天裡什麼怪事都有。”他一揮手。

我聽到他們在我背後發出狂笑,我越發感到自己的步子很笨拙。

回到街上,我看見路人都在手搭涼棚注視著天邊。在那個地方,三隻燕子在空中不斷地剪出花樣,真是技藝高超。我剛才應該走進荒原裡面去的,我總被一些事所耽擱,我有點怯懦。

皮革廠令我很不自在,我決心繞開它,從西邊進入荒原。

那是一條野路,七彎八拐的,走不多遠又被堆積的泥土石塊截斷了。走走停停的,心裡總沒有底。會不會離荒原越來越遠?後來路就消失了。到處是堆積的泥土石塊,想要退回去,往回走了好久,還是那些高高低低的土堆礫石。我停下來打量四周,四周已變得令人吃驚的廣闊了。看來短時間是不可能回去了,幸虧帶著乾糧。

在遠方,暗紅的落日正在下沉。我不是早上出來的嗎?我出來並沒有多久。我推測我很可能已經在荒原上了。以前我在荒原上沒見過太陽,此時卻有落日,只不過落日不發光,周圍陰沉沉的。很快,又有一堆亂石擋住了我。我繞了好幾次都沒能繞得過去,只好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

荒原的西面竟然是這種情況,不要說樹啊鳥啊的一律沒有,連草都沒有。它給我的感覺是枯焦。這些不知哪來的亂石堆在這裡有多久了?它們有的已經長到地裡頭去了。我想起我兒時的一個玩伴,他成天跪在泥地上打彈子,人們看見他時他總是像個泥人。

太陽下去了,周圍漸黑,我拿出饅頭來咬了一口。真是美味的食物啊。我一連吃了三個,又喝了水壺裡的水。我找到一塊平整一些的大圓石,打算在它上面度過夜晚。這時我聽到黑暗中傳來馬蹄聲,嘚嘚嘚嘚的。是單獨一匹,它近了,我攥緊拳頭,它又遠去了。在這亂石和土堆當中,一匹馬是如何跑動的?我也想試著跑一跑,可又怕碰得頭破血流。我清楚地聽到了它,同上次一模一樣。這次更難理解,一望無際的亂石堆里居然有馬在跑。

懷著對它的愛,我將臉轉向它跑動的那個方向。它遠離了,但依稀還可以聽到。嘚嘚嘚嘚,啊,竟有這樣的馬?

黑暗中有人提著馬燈過來了,是兩個人,邊走邊小聲說話。我的天,這是我第一次在荒原上遇見人!可這是不是荒原呢?也許只是外圍?我有點緊張,我支著耳朵細聽。

“將他砍倒就跑了,頭都不回。”高個子說。

“手上的血會不會留下證據?”矮個子心懷憂慮,聲音沙啞,“我這個人做事總是瞻前顧後的。不像你,到一個地方闖一個禍。”

“誰知道是禍是福?不管這些了。”

他倆就在離我五六米遠處站住了,那盞馬燈幽幽地發光。

“那是個什麼人?”矮個子問,大概用手指著我。

“我看這個人同我們是一夥的。”高個子笑起來,“喂,你過來!你來了好久了嗎?脫離危險了嗎?吃過東西了嗎?”

“我吃過東西了。”我緊張地回答他,“可是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心裡沒有主意。”

“心裡沒有主意?好!”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他倆過來了,高個子用馬燈來照我。我很茫然,也很害怕。他會不會拿出一把刀來將我砍倒?

“你要多吃東西。”他放下馬燈,鄭重地說。

“這裡是荒原?”我鼓起勇氣問。

“還能是哪裡?”他嘆了口氣,“每個人都這樣,走呀走的,就是到這裡來了。要不然就老闖禍。你還吃了乾糧,我和他可是什麼都沒有吃,我們倉皇逃竄到這裡來了。你聽,那不是警察嗎?”

“那是一匹馬,我見過的。”我說。

“當然是一匹馬,是警察騎著它來抓我們的。”

他倆匆匆地前行,我跟在他們後面。但一會兒就跟不上了,我理所當然地被那些石塊絆倒在地。那兩個人卻像長了飛毛腿一般漸漸遠去了。我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那高個子說的,他說:“那是一匹千里馬啊!”他的聲音帶點歇斯底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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