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没有,但我有。”
赵河明抬头看向张药:“请赐教。”
张药走近赵河明,百官群议在耳,他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一般。
“庆阳墙的事,已有陆昭担下罪名,你本可以不开口。”
赵河明低头一笑,“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我已经开口了。杀我……和杀陆昭,对张指挥使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吧。”
“有。”
赵河明目中透出一丝疑色,“张指挥使,难道想对我开恩?”
张药没有回答,赵河明叹了一口气,又道:“不用对我开恩,如果可以,请张指挥使替我,跟玉霖说一句话。”
“什么?”
赵河明伸手摸着刑凳上残留的血迹,“告诉她,我曾经教她的道理,没有错。”
他说着,望向垂落细雨,闭眼续道:“不作恶则无以登高台,不登高台,则无以行善。不做百官之首,怎么做百官之伞。”
“不好意思,听不懂。”
“没事,玉霖会懂。”
张药接道:“歪理,她没必要懂。”
“张指挥使不是说自己听不懂吗?怎能妄断?”
“听不懂,但我看得清。”
“呵。”
赵河明轻笑:“张指挥使看得清什么?”
张药应道:“我看玉霖不登高台,也在世行善,她不做百官之首,也是百官之伞。既然如此,你说的就都是歪理。”
赵河明手指一捏,竟在刑凳上刮出一条湿痕,“可她能活好吗?”
“能。”
“她不能。”
赵河明打断张药:“没有人记她的好,记她好的人自身难保,帮不了她更救不了她。这世上从前不是没有和她相似的人,可那样的人都死了……”
“闭嘴。”
此刻,张药居高临下,“我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厌恶你了。”
赵河明眉心猛蹙,竟然沉默了。
张药续道:“你一定觉得,你是一个被世道所迫的好人吧。你一定觉得,你今日为了救户部的侍郎官,被剥掉官服,屈辱受杖,你很可怜吧。”
这一番话,太像玉霖的口吻。脱于张药之口,着实令赵河明心惊。
“胡言……”
“你闭嘴。”
第78章惠云间不愧是忠烈之家养出来的女儿。……
雨越下越密,云也越聚越浓,近正午,风竟也跟着,渐渐地吹了起来。
人们衣冠已湿,何堪此时风来袭骨。
“好,不提玉霖。”
赵河明低咳了一声,压下声音道:“或许我的确如你张指挥使所说,今日所行,不过沽名钓誉,但为救人,我赵河明没什么好惨愧的。”
他说着笑叹一声。“我挺想让小浮来看一眼,我此时的下场。或许能消掉一些,她从前对我和刑部的恨意。”
“她什么时候恨过你们?”
话说多了,张药很烦,朝李寒舟做了一个适当放水的手势。
随即他转过身,再道:“她没那么无聊。”
“张指挥使……”
“打。”
镇抚司指挥使抛出这么一句话,赵河明顿时被摁伏在了刑凳上。
脸贴潮木,雨水顺着额头淌下,流入七窍,他不禁呛了一声。
神武门前的观刑人,见此情形,渐露凄色。
到底宫城之外,天子脚下,无人敢置喙奉明帝对赵河明的处置。但张药倒是不得不承认,赵河明的官声是真的好,不光观刑的人于心不忍,连四时风物都愿前来,为他受的苦痛,适时做注。
张药背向赵河明的刑凳,一面走,一面抬起头,此时风雨如晦,黑云一层又一层压得很低,云中隐听天鼓闷响,像是要劈死他这个酷吏。
李寒舟等人听令上前,将赵河明的手脚捆死,李寒舟忍不住说了一句:“刑书大人,得罪了。”
赵河明有些艰难地转过头,下巴压在刑凳的木面上,冷雨逼得他再度咳了一阵。
人声喑哑,听得李寒舟心生不安。